天又将亮,润玉从落星池回到璇玑宫休寝。锦觅现在没有了□□仙躯自是不需要休眠的。趁着润玉睡得沉稳,锦觅落在他的案桌上,伸出左手剑指向天,灵力迅速集聚于她的指尖,下一秒,她已将这股灵力指向了供桌前的水壶上。只见她缓缓地牵动着左手,轻微举起,扭转。那水壶竟也稳稳地,慢慢地被举起,微微倾侧,向杯子中斟了一杯水,而后水壶又随着锦觅左手翻转扭动缓缓地回到了桌面。
锦觅迫不及待地飞身过去,往那杯中一探,她喜上眉梢。杯中的水刚好斟满,却没有一滴撒落在供桌上。她再回头看一眼润玉,依旧睡得安稳,她方才没有弄出任何声响。终于,她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潜心修炼有了回报。这是她这几日想出来测试自己灵力的法子,隔空操纵水壶倒水。刚开始时,那水壶不是一下子被她甩飞就是将水杯嗑倒,茶水撒了一供桌。润玉也时不时被这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他甚至还傻乎乎地对着簌离的肖像问是不是母神渴了。
见证了成果,她决定就是明天了。
这一整天她都忐忑不已,润玉和朝臣那些激烈的辩论她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反复在心里继续默念着经文,想要在今晚来临之前再继续攒一些灵力。
润玉今晚似乎有些烦躁,叹息的次数比往日多了许多。案桌前的奏折和卷宗比往常高了不少。许是与今日朝堂上激烈辩论之事有关,可是锦觅今日只想着今晚将要做的事,并没有将那些政事听进耳中。
他今晚,该不会不去落星池了吧……锦觅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好在他还是拿起了几本书出了璇玑宫,锦觅赶紧跟上,躲在他衣领后。
落星池一如往常,安静又冷清。
润玉靠在了石头上,他呆呆地望着流淌的池水出了神,过了半晌才轻轻地舞了下手,池中和岸边缓缓地化出了淡蓝色的昙花。
这些昙花大部分都还是花骨朵,有的低着头,有着相依偎着拢在一处。看来他今日的心情尤其低落。这着实加大了锦觅将它们全部转化为真昙花的难度。想起上次将那花骨朵的灵力昙花绽开为真花,花了她多少功夫,她不禁有些心里发虚。想到这,她双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今时不同往日,我这些天不是白修炼的,我得有些自信啊!她鼓励着自己。
她决定先从润玉脚旁的昙花开始。
凝神聚气,双手合十,将灵力聚于掌中。这些日子以来所积累的灵力迅速凝结在她的手中,她双掌同时向外推,灵力向周围涌出。要是能保持这个势头,只需一个时辰便好,她心中默念。她注意到此次灵力昙花由蓝转白的速度比上次快了许多,只消一刻钟,四五朵昙花变全部转成了真花,只是仍是花骨朵的状态。
斗姆元君,您可一定要保佑我啊……锦觅在心中向上神祈祷,手中仍稳定地源源不断地输出着灵力。
润玉仍在埋头苦读,他的两根眉毛都快拧成一团麻绳了,想必是遇到了很是棘手的问题。他没意识到他周围的昙花正悄悄地发生着转变。
虽然经过了多日的修炼,灵力确实是积攒了许多,操控之力也提升了不少,但是一下子从转变一朵真花,催放一朵花,变成了转变一池子的花,催放一池子的花,这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了吧,锦觅猜测着。她眺望了一下池中的昙花,很好,已经超过大半从幽蓝转成了纯白了。眼前的成果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她深吸一口气,手掌中暗暗释放出更浓的灵力,虽然她的额头已开始有点出汗,但是她相信自己能够坚持到昙花盛开。
鎏英在回信中拒绝了润玉共同处理妖界事宜的提议,言语中还讽刺他是个夺人所爱,弑父杀弟的伪善之人。这一下子激起了众仙官中选择明哲保身一派和主动出击一派的激烈对峙。当这天帝也并非易事……润玉叹了一口气,反复对照着这今日记下的保身派和进取派所给出的建议和想法。
锦觅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回头望向了润玉,他还没对眼前昙花的变化有任何察觉。
你等着,锦觅咬了咬嘴唇,转回头继续认真地转化着昙花。
终于,它们全部变成了纯白,渐渐从花骨朵展开了些,成了含苞待放的状态。
甚好甚好,锦觅在心里不住地为自己打气。她的鼻尖已经聚起了汗滴,脸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汗,弄的她的脸痒痒的,可是她不敢伸手去擦。
“开!” 她对着一池子的昙花大喊一句,双手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往前推。两股淡紫色灵力如喷泉般从她掌心喷出,向池中漫去。
这些慵懒的白色美人在灵力的催动下伸展着腰身,舒展开了叶子,那娇嫩的花瓣争相绽开。幽蓝的落星池上仿佛开满了璀璨的天上星辰,在微风中摇曳着。
这……这不是我前些日子在梦中闻到的昙花香吗?润玉的思绪从朝堂中那愁事中抽回。他手中仍抓着本子,眼睛也直直地盯着本子中的字。可是他的手却开始发抖了,他不敢抬起眼睛……他不知道若他抬起眼睛,他将看到什么。怎么可能……她已经魂归天地了,即使她还有一丝幽魂存在这世间……也定是去了旭凤那儿……
可是,可是鼻中嗅到的昙花香却是那么的真实……一阵酸楚直涌他的心头,他下意识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表情发生变化。力道之大,竟让他的口腔中尝到了浓浓的咸涩之味……
他闭起双眼,用力地嗅着,那一丝丝浓郁的昙花香进入他的鼻腔,竟想凝成泪从眼角滑落。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可是,可是这正如自己当初对她一样,只要是和她有关的事,便能乱了他的节奏。
他缓慢忐忑而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睫毛上蒙上的泪模糊了他的视线,这一切朦朦胧胧。可是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一池子的昙花竟是白色的。他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向随着微风轻抚着他衣摆的昙花,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
啪嗒一声,润玉手中的本子掉落了。他猛然站起,惊慌又不敢置信地左顾右盼,他三步并作两步,扑进了落星池中。他扑腾在池子里,虚捧一下这朵昙花,又转头轻拂一下那朵,他明明激动至极,却在即将碰到昙花时尽力克制着,只是手颤抖着轻轻地摸着,像是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他脚下一个踉跄,嗵的一声跪倒在了池中,又慌忙直起身子四顾看着,自己有无压坏了哪株昙花。身体扭动间,他脸上沾了许多水珠。他眼睛和鼻都尖泛红了,锦觅分不清他脸上的那些是水还是泪。他的衣衫湿透了,显得他更削瘦,嘴唇还流着血,嘴中喃喃着她的名字。
他就在这一池子的昙花中静静地跪了好一会,忽然又动了起来。他趔趔趄趄地站起来,为了不压倒昙花,他举起了双臂。他用衣袖蹭了蹭唇上的血,用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他双眼带着期望地向周围细细地搜索着,锦觅知道他在找什么……
你这个傻子……锦觅脱口而出,她抚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珠。
即使是当日她对他声泪俱下地控诉他只是利用了她,根本不配说爱的时候,也没见他这般狼狈失态。她从没见过他这样……也许她从没见过的他的样子太多了,毕竟他在她面前永远那么温文尔雅……
有那么一瞬间,他望向了她飘着的方向,似是与她视线相交。他眼中噙满了泪,里面充满了太多的情绪,不舍,愧疚,哀怨……她像是被这一瞥击中了,心剧烈地疼痛起来……
祈求上神启明示,回望前世意难平
第二天,天帝破例取消了早朝,众仙官们一肚狐疑,这新登位的天帝不是一贯勤勉么。
上清天,斗姆元君座前跪着一名白衣男子,他神色有些复杂,疲倦中带着一丝期许和忐忑。他就这样跪了许久。
斗姆元君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可是为那花而来。”
“是。”
“敢问元君,觅——锦觅仙子是否仍有一丝幽魂存于世间?” 润玉一直低着头,不敢对上斗姆元君的视线。
……
过了良久。
“真是痴孽,” 斗姆元君缓缓吐出几个字,语气中透露出无奈。
润玉弯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还请元君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