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这仿佛身临其境的犯罪现场还原让沈延枫脸色骤变,终于按捺不住一把跳了起来,愤怒控诉道:“这是污蔑构陷!阿非是在车祸后两个月才醒过来,即使我真的在现场抓走了猫,也不可能有人过了两个月还能清楚记得这种小事!”
“除了这个目击证人,我还找到了你当时乘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司机。”沈延非勾起薄唇轻蔑一笑,锐利的凤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因为你带着的缅因猫品种罕见,那位司机记得很清楚,他不但认出了猫咪的特征,还说你因为在车上和猫发生了争执,被咬了一口后说‘既然不属于我,那就只有毁掉’……”
所有的细节都与真实情况一一吻合,沈延非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在他心里落下一道惊雷,将沈延枫坚固的心理防线狠狠击成齑粉。
“不,不……你胡说!”他再也无法淡定,大脑乱成了一锅粥,浑身剧烈颤抖了起来:“他不会背叛我的!”
此话一出,休息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如同数九寒天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沈延枫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脸色一片死灰。
沈老爷子倏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了疼痛的胸口,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阿枫,你、你竟然……”
一旁同样被这剧情反转所震惊的杜总管连忙上前给老爷子顺气,直到这时杜总管才意识到之前是自己误会了俞姿,心下不由愧疚了起来。
沈延非冷眼看着面如死灰的沈延枫:“你果然知道这个司机的存在,毕竟他是你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还帮你一起策划了这场谋杀,我没说错吧?”
“不,我没有做过!我是被陷害的!”沈延枫目眦欲裂,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恨意垂死挣扎道:“如果所谓证人真的存在,你把他叫来和我对质啊!”
“想不到你这么多疑的人,对自己的心腹倒是很信任。”沈延非摇摇头,脸上掠过一丝悲凉,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二十几年兄弟,不过因为他撤了沈延枫分公司总经理的职务,就被沈延枫深深记恨,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是血缘亲情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原本就是这么脆弱?还是他们兄弟早就分道扬镳,而他还不自知?
“既然你执迷不悟……”沈延非满含愧疚地看了痛苦的老爷子一眼,轻轻闭上了眼睛:“我这就让你看看,你所谓的‘心腹’们的真面目。”
“可以进来了,Eric。”沈延非拿起手机轻轻说了一句。
休息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外表干练清瘦的方脸男子走了进来,他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件,环视室内一周,视线落在了沈延非身上,激动地深深鞠了一躬:“好久不见,沈总。”
沈延非含笑点点头:“你辛苦了。”
“哈。”见到来人,沈延枫阴阳怪气地嗤笑一声:“我还当是谁,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Eric是你的人,他的证词能作数?”
这个叫Eric的青年是沈延非还掌权时培养的几个得力下属之一,对沈延非极其忠心,脾气还又臭又硬,以至于沈延枫压根没想过要费心思啃下他这根硬骨头。
在沈延非车祸后,他也试过各种手段把所有无法收买的沈延非旧部统统赶出沈氏,但以Eric为代表的几个人却非常顽强,任凭他如何打压、刁难,仍然咬牙坚守,似乎笃定沈延非迟早会回来主持大局。
“Eric带来的不是证词,是完整的证据链。”沈延非镇定自若,以眼神示意Eric将带来的资料发给了在场的人。
沈延枫疑惑地翻开文件看了一眼,登时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手下飞快翻过几页文件,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般抖如筛糠:“不、不……不可能!”
文件里清楚记录着他和下属密谋的对话记录、邮件往来复印件,附着对应的阴阳合同、资金往来凭据的影印版,还有整理好的数据表格、损益报告……内容详实,逻辑清晰,证据确凿到令人发指,完全无从辩驳。
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如果没有他或几个最信任的心腹的配合,根本不可能拿到这么隐蔽而完整的资料!
“这些年来你利用职权,瞒报公司营收,巧立名目增大沈氏债务,勾结外人向自己名下的公司输送利益,仅账面数据就给沈氏带来的数十亿的损失,还不包括业内口碑的崩塌和无形资产的流失。托Eric他们的帮助,这两个月我已经梳理出了完整的证据链,很快就会移交法务部,依法追究你职务侵占的法律责任。”
沈延非一字一句说完,如同一位即将登临大宝的年轻帝王气,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定神闲站在他面前:
“看了这些,你还坚信自己的心腹没有出卖你吗?”
“畜生!”沈老爷子草草翻看过文件,气得双眼一黑,血压迅速飙高,暴跳如雷地抡起拐杖就往沈延枫身上砸:“你这是犯罪!”
资料如雪花般从手中滑落,沈延枫颓然跪地,双目失焦,万念俱灰,仿佛浑然不知痛觉一般,任由沈老爷子的拐杖一下下落在自己身上。
他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坠冰窟。
记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一幕——
那时沈延枫刚到沈家两年,有富裕的生活、疼爱他的长辈,以及关系亲厚的弟弟,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某天,阿非生父飞机失事的消息传来,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在葬礼后,他陪着伯母和年仅八岁的阿非,见了一个叫“律师”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那时候,他紧紧牵着阿非小小的手,看着阿非兔子一样通红的双眼,心里满是怜惜。
阿非现在和我一样都没有爸爸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要好好保护他——年幼的沈延枫如是想。
然而,律师打开了一份叫“遗嘱”的文件,当众宣读了里面的内容。
即使当年他只有九岁,还是听懂了律师的话——大伯父名下大部分遗产都归到了阿非名下,虽然在成年前会由伯母代为管理,但那个只比他小一岁的堂弟,一夜之间就成了身家百亿的富豪。
沈延枫怔怔愣在原地,听着律师报出一个个天文数字,和沈延非交握在一起的手心慢慢变凉。
啊,原来如此,阿非跟他,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他要比阿非更努力、更出色,才有可能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无论是读书、运动、艺术……不管他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一年之后都会被阿非以各种形式赶超。
在先后进入沈氏帮忙打理家业后,这种情况越发变本加厉,沈延非在投资界如鱼得水,不但将沈氏家族资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迅速将父亲留给他的遗产从百亿经营到千亿级别。
即使他再怎么努力,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是一天天拉大,“沈延非”三个字不再是他的骄傲,而是压在他头顶无法翻越的重重大山。
终于有一天,沈延枫明白,如果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他永远无法胜过阿非,必须兵行险着。
在第一次收受供应商回扣的时候,他还有几分忐忑,然而爷爷和阿非却对他毫无防备。
明明做了错事,却没有得到任何惩罚,让沈延枫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而在面对一无所知的阿非时,他也终于找回了自信,心中生出了几分病态的得意——哪怕是名扬星城的投资新秀沈延非,不也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
沈延枫的回忆戛然而止,面前年迈的沈老爷子终于耗尽了气力,被杜总管搀扶着在太师椅上坐下,难受地抚着心口。
“是谁?”看着依旧无法战胜的、永远快他一步的沈延非,沈延枫红着嗜血的双眼,一把揪住了他的西装:“是谁出卖我?”
“你猜?”沈延非冷笑。
“赵谦?楚晓岚?李铮?……”沈延枫报出一个个名字,神情癫狂几近疯魔,浑然不顾忌心腹们今后的前途。
沈延非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悔改的困兽之斗,清润的凤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悲悯。
他薄唇轻启,幽幽吐出几个字:“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