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闻守备更害怕了,连忙讨好道:“下官不敢贪图什么高官厚禄,只求做好这小小的地方官就足矣。”
季文熙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闻大人此言差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人如果也想高居庙堂,荣耀乡里,眼前就是一个好机会。”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装蠢也装不下去了,闻守备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声音颤抖:“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姚氏一族杀害陛下,谋篡皇位,乱斩忠良,罪不容诛,如今江山落于奸人手里,我等势必要举旗而战,将那些乱臣贼子打下金殿,送入地牢。”季文熙说得义正言辞,瞥他一眼,“如今六殿下带着五千兵马守在北门之外,闻大人可以选择开不开城门。开,你闻大人就是我大季朝第一等的功臣。不开,那我也不能保证大人今夜还能不能竖着走出这道门。”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闻守备内心激烈交战着,斗大的汗珠不断往外冒,早已溻湿胸前背后的衣裳。若是答应吧,那他就是朝廷的叛臣,六皇子七皇子起事,要成功也得好几年以后,他还未必有那么些年活头,万一要是失败了,更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可若是不答应,恐怕杨廷手上的长剑立马就会招呼过来,直接送他去投胎。
左右是个死,还是晚点死比较好。闻守备打定主意,又擦擦满头大汗,埋首跪在地上磕头:“下官愿为殿下鞍前马后,誓死效忠殿下。”
“闻大人快快请起。”季文熙满意了,上前扶起闻守备,“闻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等将来斩杀叛贼,万里江山得见清明之时,闻大人的功劳我必会记住。”
将闻守备好好夸赞一番,当即押送他一路去北城门。
暗夜里一片氤氲,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
咴的一阵沉闷声响,两扇巨大的铁板城门缓缓打开,季文泰骑在马上,眼神沉静如海。
一个圆胖的身形急急奔出来,跪倒在地上:“不知六殿下前来,下官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后跟的几个士兵看傻了眼,刚刚还疑惑守备大人大晚上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开城门干什么,原来是那两个逃亡的皇子来老奴。当下心头一惊,连忙跟着跪倒在地。
“起来吧。”季文泰淡声道。
闻守备圆胖的身子不太灵活,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往侧边退开几步,拱手道:“殿下请!”
季文泰领着五千人马,缓缓走入茔州城。
边军第五支接到消息时,已经晚了。杨廷领着一千兵马包围他们的旧营,那里大多数都住着士兵们的家眷,也都是些当地人。
杨廷倒不至于真的就把那些平头老百姓给杀了,不过那阵势还是摆得足足的。闪亮的钢刀,满身干涸血迹的盔甲,胡子拉碴狰狞的面容,尖锐的眼神很是凌厉。
第五支当场就叛了,改投到六皇子旗下。杨廷当统领,原来的统领是个擦尖磨滑的角色,被调到后勤煮饭去了。
一夜之间,茔州城就换了主子,还是两位殿下,虽然是两位叛变的殿下,不过在以前也是声名颇好的。老百姓们对此倒是无甚在意,不管换哪个主子,只要不是贪官酷吏,让他们过得好就行了。
六皇子带兵攻占茔州,这个消息传到朝廷上,顿时掀起轩然大波。西太后震怒,当即调兵攻向茔州。
季文泰早已派人加高城墙,加固城防工事,修缮甲兵,严阵以待。
南方现在正进入雨季,连绵的大雨漫天地下,攻城的火箭丝毫派不上用途。朝廷的官兵在城墙下围攻十日,仍未攻下来,反而有大批士兵水土不服,或者是淋雨生病,战斗力低下。
城里季文泰他们也不好过,眼看着武器箭矢储备越来越少,百姓们的抱怨越来越多,照这样下去,也不知还能撑几日。
“六哥,我们就一直守在城里?要不要我带兵出去大战一番,吓退他们?”季文熙颇有些着急。
季文泰蹙着眉头,缓缓摇头:“不可鲁莽。”
“可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杨廷道。
“如今这样僵持不下,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季文泰沉吟道,“不如示之以弱,暂时缓和下来。”
季文熙闻言皱眉:“怎么个示弱法?”
杨廷也是一脸疑惑。
“这样打下去,对两边都没有好处,现下朝廷新立,政局不稳,无暇在我们身上耗费太多精力。假若我们投诚,姚氏必然也乐得收手。”
杨廷闻言皱起眉:“殿下,我倒不这么认为,说句不好听的,斩草要除根,他们未必肯收手。”
季文泰淡淡一笑:“姚氏为人阴险狠厉,面上却装出贤良淑德的样子,被父皇封为德妃。如今姚氏辅佐皇帝参与政事,打的也是贤良淑德的旗号。如果我们投诚,将分量做足,有朝廷上的大臣们看着,姚氏必然也得考虑几分。”
季文熙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于是道:“那要不试试?总好过被堵死在这里。”
翌日上午,季文泰蘸着狗血写了一封言辞十分恳切的血书,声称自己和老七并未有一丝不臣之心,当日宫中混乱,狼狈逃出皇宫才保得一命,如今流亡在外,只企一席站足之地,聊养余生。并恭祝皇帝陛下万寿无疆,西太后老佛爷千福百祥。
血书从城楼上抛出去,一连抛了三日。
然后城外息兵三日。
第七日里,也就是元武三十九年六月三十日,这天是个大日子。
朝廷派出钦差大臣到茔州来宣旨。
李司徒上月升官,做了大学士,此次钦差大臣正是李大学士。
话说李大学士带着五百个护卫提心吊胆地进了茔州城,看到季文泰和季文熙彬彬有礼的样子,心下稍稍放松几分,但是怎么也不肯进屋子,白白浪费早已备下的一桌丰盛酒席。
话说茔州城进北门有一处半米来高十分宽阔的天然石台子,老百姓们打麦子都搬到这里来晒。李大学士就站在这个半米高的台子上,宣读皇上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六皇子季文泰,七皇子季文熙认罪态度良好,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可见其真心悔过,洗心革面,重新改过的决心。今上宽厚仁慈,宅心仁厚,英明神武,善济天下,不与其计较,决定封两个哥哥做藩王。六皇子就留在茔州好了,封做平王。七皇子封做玄王,封地在肃州。
季文泰和季文熙三呼万岁接旨,然后又与李大学士相互恭贺感谢几句,双方就议和封王事宜进行一番讨论,气氛友好而热烈。最后,依照西太后娘娘的旨意,三日后即护送七皇子去封地,不可多做停留,护送的钦差依然是李大学士。
宣旨仪式结束以后,李大学士即匆匆告辞离去,声称三日后再来迎接七殿下。
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投诚事件,后世称之为“茔台封王”,并以此作为乱世的序幕,慢慢揭开一个九国混乱,天下动荡的血色时代。
三日后,季文熙离开茔州,去往肃州封地,带着一千五百禁卫军。后面跟着护送钦差李大学士,带着五千人马护送其周全。
杨廷没走,留下来辅助季文泰。
肃州地处季国西北角,地界颇大,是季国最大的一个州,州内四分之三是戈壁。南边紧邻柔西高原,连延的雪山壁立千仞,北边就是死亡沙漠,浩瀚无边。
季文泰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长长的队伍,渐行渐远,慢慢凝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地平线。
七月流火,屋子里闷热的像个蒸笼,冰盆摆上没多会儿就化成一摊水。
外面的阳光宛如利刃,河岸柳叶都打起卷,知了聒噪地叫着,吵得人连个午觉都睡不好。
慕容嫣打个呵欠从榻上爬起来,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粘腻腻的。
她去后面冲个凉水澡,换上一身蓝色纱裙,然后擦干头发去找叶殊聊天磕闲。
叶殊也热得没睡好,搬个竹凳坐在窗边做针线,偶尔有阵风吹进来,也是热乎乎的,不过总算聊胜于无。
抬头看到慕容嫣进来了,叶殊指指一旁的竹凳。
慕容嫣拖着竹凳到窗边坐下,看叶殊手上的绣活,一方白色丝巾上绣着丝丝缕缕的绿色花纹,精巧别致。
“没想到你还会绣花。”
“闲来无事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