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67)

静静的,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却也不过仅仅是一个瞬间。

一个黑衣人横剑冲上前来,清和动都没动,嘴角边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左手把剑凌空一闪,众人还未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进攻的黑衣人就猝然摔倒在地上,气穴被刺穿,武功尽废。

众人顿时神情一凛,脚下微微犹豫起来,围着清和走了几步。清和左手把剑,满身肃杀之气,缓缓迈步往前走着,丝毫没把那几个人放在眼里。黑衣人犹疑地后退 几步,又退后几步,清和依旧往前走着,左腿的伤处鲜血不断溢出来,染红雪白的衣衫。

一声破风的呼啸,又是那阵熟悉的杀气,清和急速暴起身形,挥剑斩断急袭而来的冰冷长箭。紧接着第二支,第三只,第四只……

他挥剑阻挡着箭矢的急袭,忽然间身形陡然一颤,一柄长剑透体而出,穿过左边胸腹,剑尖冷冷地滴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铺满金黄落叶的地面上,血色蔓延开来,惊心动魄。

清和反手一剑刺穿后面黑衣人的气穴,黑衣人两眼圆睁着摔倒在地上,连带手中长剑也抽拉出来。又一蓬鲜血在胸前爆出,清和微咳一声,嘴角边缓缓渗出一道暗红的鲜血。

另几个黑衣人见他受了重伤,当下振奋起精神,展开 猛烈攻势。清和来不及一一躲避,身上多处受剑伤,但都还没有伤到致命之处。他长剑挥舞,凌厉的剑势劈裂开来,森气寒芒逼人心魄。顾不上包扎胸前伤势,他长剑凌空横扫,又封住两个黑衣人的穴道,抽身往东边掠去。

黑衣人紧缠不放,清和一步步往前挪着,十丈,九丈,八丈,黑衣人一个个倒下来,还剩四个,三个,两个,一个。

最后一个也倒下 了。

清和左手微微发颤,有些脱力一般握不住血刃冰冷的青锋长剑。

一阵风吹过,树叶翻动着沙沙地响。

离江边还有三丈。

他垂手站立,默默看着前方树梢上带着面具的黑衣人。

冰冷的箭尖闪着乌黑黢亮的光芒正对着他的心口。

清和脸上没有表情。

漆黑深沉的眼神,苍白的面色衬着唇边一道暗红的血迹,看上去别样的触目惊心。

没有胜算。

良久,清和淡淡一笑。

戴面具的黑衣人眼里升腾起一丝笑意,默默站在高处看着清和。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可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他还没有保下苍山派。

他还没有稳住朝廷。

他还没有告诉叶殊那个惊喜。

他觉得很遗憾。很不甘。很心痛。

可是黑衣人却并未给他多少心痛的时间,冰冷的手缓缓抽力,一张苍弓拉得越发圆满起来。

嘭的一声锐鸣。

森冷的箭矢尖锐地呼啸着脱弦而出。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叶殊扑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流星一般的箭矢带着摧天裂地的力量射入清和的胸膛。

清和身形剧烈地一滞,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倒地。

“师父!”叶殊满眼热泪往前爬着,跑着,急急奔上前去。

黑衣人看着清和倒在地上,箭射的很准,微微一笑掠起身形往北边跳跃着几个起落就不见 身影。萧洒紧随其后,急急追上去。

“叶殊。”

清和睁眼看到是叶殊,眉锋微微一皱,又舒展开来,看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可是大口的鲜血又涌出来。

“师父,师父,师父……”叶殊慌乱地抬起袖子,手足无措地擦着他嘴边的血迹,白色的衣襟染满鲜血。

“师父……不能再陪你了 ……”清和依旧淡淡笑着,气息断断续续的。

叶殊满眼泪水,不停涌上来,模糊 了视线,她都看不清楚师父的脸了 ,抬起袖子使劲擦眼眶:“师父不要说了 !师父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清和缓缓抬起手,擦着叶殊腮边的泪:“对不起……师父、杀 了……你的父母、家人……”

叶殊使劲摇头,抱着清和的手,哭成个泪人:“没有,没有……师父不是你杀的,不怪师父!”

又有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来,清和紧紧闭嘴,硬生生逼了回去,然后依旧是一个淡淡的笑。

叶殊看得心都碎了 ,清和的身上到处都是剑伤,胸口早已被鲜血染红,左肋心口插着一支乌黑长箭,幽幽地泛着冷光。

他的生命在渐渐流逝,可是他还是在强撑着,努力地睁着眼睛,想再多看看叶殊,再多看看这个世间。

因为很快,他就看不到了 。

胸间血气翻涌,急促爆裂开来,向上冲突,清和忍不住咳起来,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脸憋得通红,握紧拳头强忍下来,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明。

叶殊再也受不了 ,看着清和在苦苦挣扎,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

清和努力强撑着,默默看着叶殊,只觉得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天地渐渐消融,只剩叶殊绝望的哭泣声在耳边回荡。

“叶儿……”他轻轻拉住叶殊的手,又咳一阵血,气若游丝道,“宫里很危险……你、孤身一人,不妥……七殿下,值得相付……你,你可以嫁给他……他必能……护你安好……”

没想到师父到这时候还记挂着她,叶殊握紧他的手使劲点头,泣不成声。

细细的风吹过,好多好多的叶子落下来,扑簌簌地在林间树丛里飞舞,满地金黄的落叶,一片两片翻飞起来,落在清和雪白血红的衣襟上。

萧洒赶回来的时候,清和已经去了。叶殊默默跪坐在旁边,将清和的脸擦干净,衣服整理干净,发丝弄整齐,师父不喜欢凌乱。

日过正午 ,林间树丛上落下来一道道光芒,落在清和苍白的脸上,淡淡染上 一层金色,看上去很温暖,师父就像睡着 了一样。

“叶小姐……”萧洒默言。

没有声响。

叶殊跪在那里,苍白的脸上默无表情,只有两行泪水默默地流下来。

打湿清和的手背。

如果他还能感觉到,那泪水是滚烫滚烫的,在冷冷的风里凝固,瞬间又变得冰凉冰凉。

萧倾城骑马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叶殊瑟缩着身形跪在那儿,国师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毫无生气。

眉头紧紧蹙起,萧倾城黑沉的眸子一阵墨色翻涌,还是来晚了吗?从收到萧洒的信号时他就紧急整顿人马,那枚黄色的信号弹是最紧急的信号,没有大事萧洒不会轻易动用。一路随着留下的暗记追赶来,没想到却是国师大人遭到暗杀!

到底是何人干的此事?

萧倾城眉头紧锁,看着叶殊瘦削的身影一阵沉默。

后跟的两队骑兵也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慑住 ,翻身下马摘下头盔,默默单膝跪在地上。

整个林子里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树枝折断 ,树干上斜插着冷箭,到处都是刀剑砍过的伤痕,地上落叶杂乱,遍布血迹。满地金黄的落叶上面,清和一身沾血的白衣静静躺在那里,面容沉静,就像睡着 一样,嘴角边还似乎凝固着一缕淡淡的笑意。

叶殊无声的哭泣着,忽然间握起双手,仰天哀嚎一声。

“啊——”

一口鲜血喷出来,叶殊颤了几颤,昏倒在地上。

乌月沉沉,迷失雾霭。冷冷的风在夜里呼啸着,在深深的大殿上来回游走,发出呜呜的哀鸣。

叶殊沉沉地睡着,再不想睁开眼。浑浑噩噩地做着梦,梦里全是张牙舞爪的厉鬼,可她再也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默默在鲜血遍地,满是尖利碎石的阴间小路上走着,路两旁是娇艳怒放的彼岸花,一半洁白,一半鲜红,白的如枯骨,红的如鲜血,狰狞凌厉。

脚下全被碎石扎破 ,流出鲜红的血,叶她感觉不到一点疼痛,眼神空洞地往前走着,默默走着,终于再不能上前一步。

前面就是滚滚忘川 ,她过不去,脚下像被禁锢一般,再迈不动一步。一个个灰色的亡灵轻飘飘地从忘川上走过,洗涤肮脏的灵魂,重又恢复成空洞的纯白,缓缓迈向彼岸,迈向新生。

叶殊睁大双眼,急切地在那群亡灵中寻找师父的影子,

在哪呢?在哪儿呢?究竟去哪儿了?

豆大的泪珠掉落下来,模糊了双眼,不管她怎么努力,始终无法再找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冷风习习,烛火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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