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142)

刑部史尚书拱手称是,俯首间斜阋了王明远一眼,嘴角是一抹阴恻恻的冷笑。

王明远看了西太后一眼,两道剑眉紧蹙着,最终默默移开目光。

“娘娘息怒,王大人也是体恤老将,一片好心。”屈尹屈太傅出来打圆场。

李翰林咳嗽几声,上前道:“娘娘,下午望石国献宝一事,微臣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李爱卿说来听听。”西太后兴趣缺缺。

“望石国素来和我们季国敌对,他们的海贼盗寇屡屡侵犯我们沿海一带,与琉球也不甚交好。此次他们两国一起上京,装出一副和谐友好的样子,只怕背地里有什么阴谋,还请太后明察。”

西太后沉默一会儿,圆圆的杏眼半眯着,目光犀利有神。

“不用管他们,他们无非是想要利益而已,开埠通商,他们以为凭着那点小聪明就能从季国得到好处,真是笑话。”西太后转头看着王明远,“王大人,从下月起将外商关税提高两成,通商可以,能不能做得下去,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王明远微微思索一番,拱手称是。

“太后英明。”

“太后好计策。”

……

西太后这一招确实有些妙,一干子大臣们连连拍马屁。

眼看那一群老古板点头哈脑的可笑模样,天启帝无聊透了,挤挤挨挨凑到西太后旁边小声哀求几句,西太后无奈地看他一眼,没好气道,去吧。

天启帝得了允许,当即活泛起来,哧溜一下钻出房门,跑出去玩去了。

“听说老七回来了?”西太后喝了口茶水,抬起眼皮问道。

“回娘娘,正是。”李大学士拍拍脑门,差点把这茬给忘了,连忙拱手道,“玄王跟随申御史回的京城,现在正停留在琼花会馆,随时等候娘娘召见。”

“有人盯着没?”

“微臣早已派人暗中盯着,太后只管放心。”

“有什么动静吗?申御史怎么说?”

李大学士挑挑眉梢,慢慢道:“动静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

眼看众人都是一脸好奇,等着听下文,李大学士抚抚胡子,笑得越发神秘莫测 :“不过这玄王殿下估计是在肃州穷怕了,一住进会馆,每日大吃大喝声歌酒色的,真是没个藩王的样子。”

“穷怕了?”西太后皱眉。

“可不是嘛。”李大学士笑叹道,“肃州那里一片大漠,除了带膻味的黄羊肉,啥都没有,玄王殿下这几日山珍海味,那可是过足了瘾。听会馆里的下人回报,每夜还……”

李大学士抬头看看坐在上首的西太后,轻轻咳嗽几声自觉隐去后面的话。

下面几位大人们自然都听得明白,不由干笑几声,眼色暧昧起来。

西太后板起脸,提高音量:“照李大学士这么说,老七他是个沉迷酒色贪图享受的平庸之徒?”

“微臣不敢,”李大学士连连摇头,“玄王殿下自然是金戈铁马荡气回肠的英雄,只是英雄再厉害,还不是一样要过日子花银子吃米粒子?如今玄王殿下憋屈在肃州那个穷地方,吃不着喝不着拿不着,沙场上再怎么英姿飒爽,论到柴米油盐也难免英雄气短。”

屈太傅笑着抚了抚胡子:“李大学士这话倒是说得在理。”

西太后杏眼一眯,目光幽幽:“哀家怎么不知道,李大学士什么时候开始为玄王操心起来了?”

“微臣不敢,”李大学士连忙拱手,“玄王殿下如何无所谓,微臣只是在为太后娘娘分忧。”

西太后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那你且说说,是如何为哀家分忧的?”

“娘娘且听微臣慢慢道来。”李大学士清清嗓子,扫眼屋里的众人,“此次玄王回京,不知众位同僚怎么看?”

众人一听问到他们,不知道李召崟这只老狐狸又在打什么谱。

“玄王殿下在祁州打了胜仗,又夺下胡虏二十万顷草场,陛下诏他回京封赏,他自然要回来。”柳大人道。

李大学士摇头:“陛下诏他回京,他就一定非回来不可吗?他若是称病不来,谁又能去把他绑来不成?玄王如今处境,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这京城凶险,他回来未必还能走得。可是他最后还是回京了,这说明什么?”

话风一转,李大学士转了转眼珠,看上去有些奸诈:“这说明,玄王和平王之间出了问题。”

众人闻言心下一惊,还未及多想,就听他继续道:“玄王回京城,是想对陛下和太后表个态度,他在陛下和平王之间,选择了陛下。至少在表面看来,是这样。”

西太后冷笑:“说的好听,哀家怎么知道他来投诚,是真是假?只怕他投诚是假,来京城探消息才是真。”

“太后明鉴,”李大学士连忙拍马屁,“不过不管玄王投诚是真是假,对朝廷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事,反正他的命还捏在太后手里,他即使想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

西太后左手搭在椅背上,金色长指甲叩在花梨木桌边上,一磕一磕地响:“那依李爱卿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微臣以为,与其寻个牵强的由头把玄王困起来,让百姓们背地里闲言碎语,倒不如放手一搏,由他去驰骋。只要兵权还握在太后手里,他始终不过是一个武将而已。他若是真心,那我们自然得到一员猛将,封他个虚名,由着他为我们出力气;他若是假意,那我们也好办,正好拿着他的错处,将他查办以绝后患。”

西太后默默看着众人,淡淡道:“你们觉着怎么样?”

“太后娘娘,如果玄王殿下真心投诚,不如就由他领兵去攻打平王,再把柳州茔州从平王那里抢占回来,如此方可试出他的真心。”李翰林拱手建议道。

西太后眼睛亮了亮,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微笑,让季文熙去攻打季文泰?嗯,这个想法不错。

“万万不可!”刑部史尚书连忙上前一步,义正言辞道,“让玄王领兵去柳州,不亚于放虎归山,放鸟归林。他们两拨人马汇合到一起,那些兵马可不是小数目,万一被他们发展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连连道不可不可,此事万万行不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给哀家说出个行的来?”西太后气冲冲。

“东北塍州一带边关紧邻黑水岭,经年遭受黑水国野蛮人骚扰,还是派玄王殿下去塍州吧。”史尚书悠悠笑道。

众人思索一番都说好,经太后同意,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晚宴过后,李大学士和李晏起父子一起打道回府,前后两顶轿子颤悠悠往皇城西边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驸马府,李大学士的府邸还要再远一点。

夜色漆黑,悄然无声,两顶轿子缓缓转进驸马府后面的胡同,渐渐停下来,李晏起掀开帘子走出来,脚步匆匆往前走,上了前面的轿子。

轿子里黑漆漆的,隐隐只有一线暗光透过轿帘缝照进来,忽明忽暗的。

李大学士低声道:“这一阵子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上吧,万万不可私下里见什么人,太后的耳目多着呢,一旦被她知道柳州失守是你有意放水,后果不堪设想。”

“是,父亲。”

“唉,若不是柳大人替你求情,这次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李大学士沉沉叹了口气,再没有在宫里时的那份诙谐与精明。

现在的朝廷上各方势力都逐渐被姚氏一族掌控在手里,他们李家是抱着姚氏的大腿爬上来的,姚氏上位,他们李家可是出了不少力气。如今姚氏位子坐稳,所谓狡兔死走狗烹,留着他们李家用处不大。李家父子再加上本家侄子李翰林三人都在朝中官居要职,大家都知道,眼下担任兵部尚书的郑阁烨老将军撑不多久,他一下来,必然是官任兵部侍郎的李晏起顶上。兵部尚书这一职是朝中首当显耀的位置,多少人盯着眼热,怎么会白白便宜了他们李家?

当兔子的被一群狼盯上,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于是他暗中指点一下儿子,平王攻占柳州的时候他们早已得了消息却故作不知,一路跟着杨廷在茔州北边胡缠,由着季文泰占下柳州。姓季的风头长,姓姚的才能多一些顾虑,留着他们姓李的还有用,不会轻易下手。

李大学士心生九个窍,自然玲珑通透,老李家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万事皆需谨慎,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老李家做不做尚书无所谓,只要饿不死冻不着,生活舒服自在就行,官再大有什么用,再大能大过皇上吗?所以还是自在一点享福好,有饭吃有酒喝有钱花,这就足够了。不过要想日子过得舒服,没本事也是不行的,所以就要望好风声,随机应变。李大学士心思细密,早早就做起打算,谋好退路,那就是抽身事外、隔岸观火,这样才能防止惹火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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