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走一步,下面的那些人的议论之声便高上一分。
太后忍无可忍。
“皇帝,太傅虽为帝师,可未免乱了朝纲,还是不能随意行事的。”
太后一发话,下面的人一个个的都要说话。
少说一句都不肯的模样。
“陛下,太傅仍是臣子,哪里可以与陛下并肩?”
“陛下,此乃朝堂,怎可随意放纵太傅如此行事,于理不合。”
“陛下,这样不妥。”
可是纳兰初念不慌不忙,稳若泰山,只是在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顿上了一顿。
李栎全程都盯着她。
看着她是如何顶风而上却依然笑靥如花,也看见她愣神片刻,将不小心踩到的裙摆掀起一些,然后继续走到他面前。
她的气度与风华,李栎一直心里有数,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窘迫。
心中有些许小异样。
纳兰初念对他一笑,转身对着下面的文武百官。
“将我的椅子抬上来。”
她一开口,下面的人就更加沸腾了,骂骂咧咧的很多。
可纳兰初念站在台阶之上俯视一众大臣时,只觉得这感觉甚好。
她突然想起来,她也才十六岁。
满朝的人,除了李栎,哪一个不是比她要大上好多岁。
可如今他们怎还会顾及她的年纪?
他们虽然站在下面,却一个个的咄咄逼人。
只想将她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可她不怕,她的礼还未送上,这些人就这般不淡定该怎么办?
“莫要理会我这区区太傅,众位卿家可有本奏上来?”
纳兰初念这话明显是抢了皇帝的话。
大约又要拉一波仇恨了。
纳兰初念瞧着两个人把椅子搬到皇位的右边,她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嫔妃的位子,但现在却是她纳兰初念的。
她没有迟疑,在太后的愤怒眼神和众大臣的闲言碎语中,上前就坐上了那个位置。
整了整衣衫她才开口。
“既如此,趁着今日是陛下第一次临朝,臣有份礼要送给陛下。”
“准。”
先帝去世前倒是真放心她,将兵权悉数交给了她,还将他之前的心腹给了她,将皇家独有的一支暗卫也给了她。
而纳兰初念,奉上的是整个神机门。
神机门在世上的地位就如神一般,门中传承的不光是武艺,还有各种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排兵布阵,治世之学,门中出来的任何人都是大能。
每月初一,神机门弟子便会在山下设立一个答疑解惑处,解决世人疑难,却只解决二十个问题。
而之后若是还要求教,便需要许下承诺,无条件为神机门做一件事。
所以这天下一半多的人都欠了神机门,而在这朝中更是不少。
纳兰初念便要将这些人一一揪出来。
她轻笑。
今日就给他们都上一课吧。
纳兰初念侧脸与李栎说话:“风大了,还是将殿门关上吧,莫要让诸位大臣着了凉。”
她的话一下,就有侍卫将殿门关上。
哪里真是的天冷风大,不过是给这些人些脸面,怕他们到时候下不来台。
她调整了坐姿,斜斜地靠在椅背上。
有大臣瞧见,更是要拿出来说上一说了。
可李栎却满是羡慕。
如今他坐在龙椅上,却有些如坐针毡,他只得学着他的老师,调整坐姿,让自己坐得稍许舒服些。
只见纳兰初念将袖子里的礼单拿出来。
“可有哪位大人帮我念念,念得好了可是有赏的。”
纳兰初念扫了下面的大臣们一眼。
奈何她拿着礼单的手顿了好久,都没有人出来应下这件事。
纳兰初念这才手上撤了力,礼单就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她只是轻笑,叫了太监来。
不要便罢。
尖而细的声音,倒是最适合念这样的礼呢。
不过是一个时辰过去,殿门打开的那一刻,外面的官员只能看见那坐在最上面的三个人。
太后娘娘居然都被人搀着离开。
而那些大殿之上的大臣,统共也就只有三十来个人,全都相互搀扶着离开,好些人都不自觉地揉着膝盖。
太后娘娘体弱?当然不是。
那是被气的。
众位大臣的腿又怎么了?
跪了一个时辰,这些终日只知享福的大臣当然都是两腿发颤。
纳兰初念做了什么?
她不过是将那些人做的念了十之一二,远没有到全部,就让这样人忌惮成这样。
连太后娘娘都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出来的大臣后悔极了。
早知刚才纳兰初念那般好说话之际,他们就该抢着念的。
殿上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纳兰初念和李栎,那些聒噪的不满与惊慌自然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谁还敢对她独揽朝政置喙?
纳兰初念突然趴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
今日早起积聚的怨气一下子便消了,她突然觉得若是每日都这般好玩,这早朝倒是可以上一上。
笑过之后,她便愈见疲累。
纳兰初念本就身体不适,又似打了场仗,身上乏得很,腹痛更是一阵一阵的来。
可她不想让李栎看出来。
李栎轻唤:“老师……”
“陛下先行,臣随后就到。”
她是想要支开他,可李栎却依旧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也许之前他还不信她,他还有许多顾虑,那么早朝过后,他知道她真的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功夫,更是不惜动用了神机门的势力。
一是立威,初登大宝,威信不足,纳兰初念急于将不满之声压下。
二是整顿朝堂,今日便是开端,明日开始朝廷便要开始大换血了,她可不喜欢事事受阻,天天烦心。
三是教他帝王之术的第一课,如何震慑朝臣。
她都是为他。
李栎没有顾忌皇帝的礼仪,走到她身边:“身体不适得很?”
他的态度有了转变,倒是让纳兰初念一喜。
眸子一亮,满目星辰。
“陛下长大了,知道疼人了呢。”
她的轻笑让他心上痒痒,却不知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而这愣神的片刻就看见她已然撑着椅子站起来,墨蓝色的官服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翩飞。
她走到了他前面,回身对他伸出手来。
“陛下,该上课去了。”
这一幕,李栎记了一辈子。
第1章 女帝师很倾城(4)
五年后。
下朝之后,纳兰初念一如既往地呆在御书房陪同李栎处理政务。
五年时间,李栎已从那个天真无知的孩童成长成独当一面的少年皇帝,而那容貌也愈见长开。
继承了他父皇的模样,倒真是不差。
五年前,她站在先皇李秣的病榻前,那时他已是油尽灯枯。
李秣被病痛折磨得早已脱了形。
半点没了她当年喜欢的模样。
“小念,你来了。”
纳兰初念从小便喜欢他,那时李秣还只是她的大师兄,二人感情深厚,却并不是爱情。
他婉拒了她的情谊,随后便回了京城,继承了皇位。
一别五年,李秣书信数封寄往神机门,将纳兰初念请进了皇宫,却是在他死前。
那时的纳兰初念满心欢喜,千里赶来。
可如今却只会冷漠相对。
内间无人,李秣并不想让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陛下在等我?”
连称呼都换成疏远万分的“陛下”了。
想来李秣也觉得她陌生,但瞧着她的样貌未有大变,心中自还觉得这便是他的师妹。
他伸出手来,期盼纳兰初念也像从前一般能握住他的手。
“你如今已是门主,纵然我是皇帝,也该向你行礼,可……”
纵然是皇宫,皇帝的寝殿,龙涎香袅袅,也难以掩盖一股药味。
病入膏肓之味。
“可你快死了,这些虚的东西又何必在意,还是直入正题,莫再浪费你我时间。”
纳兰初念未曾握住他的手,只是给他把了把脉,说话时竟无一丝感情,“你怕是也没什么时间了吧。”
李秣强撑着想坐起来,却都是徒劳。
他只得苦笑:“你还是如此直来直往,你未曾变过,变的人从来都是我。”
纳兰初念坐到床沿。
“师兄也未曾变过,你还是这般自私。”
李秣进入神机门山上之前便有了孩子,那时纳兰初念不知,便一头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