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盺瞳孔紧缩,微一思量,果断抛出一句话来:“日前,穆某也恰巧得知一个消息,乃是关于瑶光郡主您的。”
“……阿昕但说无妨。”
“听闻,元帝登基前,与段氏嫡次女感情甚笃,只可惜一直未能孕育子女,引为遗憾。此乃为外人所知之事,而实际上么?”
穆盺顿了顿,唇角扯出一抹与微妙的弧度,“段氏如烟,与元帝情断魂销之前,已有三月身孕。”
若说长孙墨在听到“段氏嫡次女”这几个字的时候,表情尚且还无甚变化,那么在听到“段氏如烟”四个字的时候,眼角眉梢就露出些许端倪。
穆盺一时间并不能确定这点端倪是否如她所想那般,是被戳破身份后的反应。
反正——
“瑶光郡主,或者说,穆某该称您一声瑶光大公主?”
第56章 奶嬷嬷
静默。
绝对的静默。
长达一刻钟后的静默,终于在长街那头打更人的铜锣后,结束。
长孙墨神情肃穆,看向穆盺,问:“你想要什么?”
“……穆某不过是碰巧听出了一些事情,仅此而已。”
“哦,这么说,你并没有想要我为你保密的意思?穆长安。”
穆盺一笑,耸耸肩道:“瑶光你聪慧绝顶,穆某呢,向来比较信奉等价交换,你觉得呢?大公主。”
长孙墨觉得“瑶光”这两个字从穆盺口中说出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同时,“大公主”三个字,也就说不出的刺耳了。
不过,罢了。
今日是自己喝酒坏事,暂且就饶了这个呆瓜一回!
“穆博远乃是是大夏的英雄,但凡是大夏人,必不会忘记穆将军驱逐外虏,血溅沙场的丰功伟绩!本郡主自来最佩服英雄,这一点,阿昕可以放心……”
这是同意彼此保密了。
穆盺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不过正如前文提到过的那样,瑶光郡主是个渣女不错,可却也是个重诺的渣女。
更何况,如今不信也得信了。
只是,自己接下来的动作,需要加快的同时,也要更加小心才是!
穆博远,穆盺这一世的父亲,他是大夏立国后最广为人知的将军,不同于镇国公岳氏一脉的家学渊源,他自出生既是贵公子,却偏偏不爱诗词歌赋,就要去那沙场与人拼命。
他是个英雄,是大夏的英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同样毋庸置疑的还有一点,那就是穆博远在现今元帝当·政·期间,是个禁忌,和当初夏·太宗缘何病逝一般,是谁都不能也不敢提起的禁忌。
甚至可以说,当初历经八年窃国之乱,死了那么多人,但是其中至少有九成人,是因为牵扯到穆博远和太宗之事,而被元帝杀害。
无他,只因为这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人,非死人莫属。
穆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最后还是点灯去了书房,她再度从暗格中取出了先前的那块染血的绢布。
上面写着:临安上官氏,金陵薛氏,豫北方氏,云顺木氏。
这是,穆博远……她那便宜父亲通过奶嬷嬷给她留下来的唯一线索。
奶嬷嬷说,父亲将穆氏百年家业的九成财产人手资源等分给了这四个人,而待日后,这些人就是穆盺做任何事的底气。
“哪怕是,想要翻了这个天呢?”彼时奶嬷嬷说这话的声音极其古怪,沙哑又迫切。
穆盺还记得对方当时看自己的眼神,透着无与伦比的狂热和憧憬。
前文有言,穆盺乃是胎穿大夏而来。
只是,穆盺出生的时机不太好,彼时太宗已经过世不说,窃国之乱刚刚开了个头儿,乱象将起。
幸而楚天佑一时半会既没法稳住朝政,又妄图堵住全天下人的口,所以行事尚且还不算偏激。
也因此,穆博远在请命离开长安永驻西北的时候,一路走得还算是顺畅。
只是,这样的平安却在穆芮出生后,被打破了。
究竟为什么会被打破,是因为楚天佑觉得时机已经到了,是时候对这自己父亲开刀了?那为何突然闯进将军府的人又蒙头遮面地一路砍杀不说,目标还是直指穆芮?
是的,这些人是冲着穆芮来的。
穆盺很确定,因为当时她正趴在小床上,把玩着妹妹软软的脚丫,那些闯进来的人举起的大刀,却略过了她,快准狠地直接砍向穆芮。
若非是母亲和奶嬷嬷赶到的及时……
若非是母亲最后拼着以命换命的架势……
穆盺觉得,穆芮定然会死。
封闭的记忆匣子发出了轻微的喀嚓声,一些陈旧的往事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浮现在眼前。
第57章 印信
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含泪看着她,惯常挂在嘴边的慈爱笑容慢慢地化为血泪。
她说:“长安,娘的长安……你、你爹……是对的,是对的……别、别怪……你爹,好吗?长安,你妹妹……阿宁以后,就交给你了……”
穆盺这一世的名字是穆长安,字盺;而妹妹则叫穆长宁,小字是个芮字,这两点,除了母亲和父亲,无任何人知晓。
纵是平日里,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唤她和妹妹,都叫的大名,似乎从未给她们姐妹定过其他名字一样。
彼时的穆盺自然不懂得父母这么做的深意,彼时的穆盺,看着自己即将是在自己面前的母亲,感受到自己小手被用力握紧,那种因为混杂了血而显得粘稠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不太好。
只是,她还记得,此刻要用力点头,回答母亲最后的期望,她说:“娘,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
“好好好,你一直跟个小大人一样,娘、娘亲放心……的……放心的……娘……娘的长安啊……对不起……”
母亲留在穆盺记忆中的最后三个字,就是“对不起”,穆盺原先一直觉得,母亲是因为将穆芮托付给年纪小小的她,所以感觉愧疚。
甚至随着逐渐长大,她也越发觉得是这个原因。
毕竟,想要照顾好妹妹,她真的需要付出很多,寒冬腊月都不间断的锻炼身体,间或还要跟着父亲去打扫战场,增长见识,为日后继承父亲的将军衣钵,做一个可以被依靠的兄长做准备!
然而。
彼时的穆盺以为这样就很辛苦了,却没想到,本以为会永远站在前方,甚至某一日会亲自将照顾妹妹的重担移交给她的便宜父亲,会在那么一个夜晚,突然的出现,然后再也不回来。
那是一个漆黑寂静的小院,乍然响起的猫叫声,吵醒了本来就睡得惊醒的穆盺。
这是猫叫,是仆从提醒她有人进了院中,而且正在靠近!
穆盺心中未曾,轻巧地翻下床,手里抓着一柄小剑,一双眼睛在窗户和大门处来回移动。
穆盺不能确定,贼人这一次会从哪里偷袭。
是的,这一次……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三更半夜有贼人造访,自从异族突然大面积入侵西北那一天开始,原先平静的边防小镇,就彻底的乱了。
“喵~”最后一声略显急促地猫叫声后,人的脚步声也跟着传入穆盺的耳中。
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穆盺一颗心提起,目光也锁定在了大门边,脚下挪动,双手握紧了剑柄,摆出了一击必杀的姿势。
然而。
脚步声却停在了门边,而后是敲门声,一下重,两下轻,然后又是连续三声重音。
“父亲——爹!”
穆盺手中剑柄一松,快走两步,在来人要推门前,先一步打开了房门。
穆博远着一身银色铠甲,只是此刻铠甲已经被染成了血色,他一只手抓握着一样东西,另外一只手则是提着□□,显然这次回来的极其匆忙。
“长安。”穆博远唤了声,声音干哑的好似磨砂般刺耳,他抬了抬手,想要揉揉穆盺的头,最后却还是没有这么做。
因为,没时间了。
“长安,这是爹的私人印信,日后可以用来证明你的身份,你——要收好!”
“爹,你——”
“长安,是爹不好,以为只要带你们来西北,有镇国公在,就能护住我们全家……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穆盺有点记不起了,甚至她都没法确定当日穆博远究竟有没有把没想到后续的话说出来。
因为,那一日,太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