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建明侧了目,“真的假的?”
正好车来到了那个被称为“自杀路口”的转角处,柳建明嘱小刘开的慢些。
他少来这地方,又常年在国外,国内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都不知道。
小刘在国内,毕竟熟以为常得多了,心中才多有燠闷埋怨。“路口窄,车速一快,人冲出来。死亡就一瞬间的事,人为操作补救都来不及。”
两个人正说着,车里气氛被小刘一加渲染,充满了阴森恐怖的加成。经不住开去了那个路口,后头那人也紧张兮兮:
“那你再慢点。”
小刘刚说,“好。”千算万算人算,万事俱备也料不着天算的东风。
前头一个人影冲出的刹那,两个人都懵了。结果就是看着那个人,连碰都没碰着车身,脚脖子一歪就给“嗷呜”一声折到了地上。
小刘登时傻了,柳建明也一样,两个人都是头一回看见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碰瓷。后头柳建明还好一些,对自杀路口没太多深入人心的植入概念。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刘,随即下车去瞧。车头前身的一个男人正在那边儿躺着,嘴里“哎哟”、“哎哟”地叫了个不停。
柳建明蹲下去看,“这位……”
那男人一手捂着他那张似乎毫无损伤、毫发未少的头颅,捧紧了脸,从指缝间偷偷地窥出来一眼。
“好疼、疼。”
怕跟柳建明视线对上,立马又挨了紧缝隙地嚎叨。
“老板……”
背后传来小刘惶惶不安的声音。要真撞上人了,他可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声音里都透着几丝被风吹散、悬悬要坠的不安。
柳建明摇头,“没事,你先去车上,报个警。”
第10章 1-10
男人装得渐入佳境。正施展拳脚,打算发挥一下自己多年来苦习磨炼的演技,卖力卖情,不能这么打发。一听见随着身前男人起了身而微有些发散的吩咐声。
男人剥一下抬头。“报警?”
柳建明低头瞟去了一眼,年纪还轻,二十一二的模样,有着属于这个年龄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嗯,”他伸了手,“先起来吧。”
男人一听,眼珠子都差点没蹦出那稍显内眦的眼球外框。
“你不该先报120?”
“报警对你而言不是才好,”柳建明面无表情:“人撞车,还是车撞人,最终都是车主负全责。”
男人当然不接受这个说辞了,光是交通事故那点少得可怜费,怎么够。平常用来塞牙缝都不够,他必须抗争。
“你看看我这脚,被你车撞的都走不了路了。你打算只报个警?”男人青筋在激动充血状态之下根根绽起,“先报个120,警察的事让他们到病房里跟我聊。”
后头作为司机的小刘一直看这人不顺眼。他们开车的,最提防的便是此类正事不做,一成天做梦,大青天想天下掉馅饼的白日梦的年轻人。
同为年轻人,小刘为他羞耻。这会儿自然而然,抛弃了所谓的什么狗屁“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大度,一眼瞄见地上一本黑本本。
“老板,这儿有联系簿。”
一手掏出来打算报警的小刘,弯了腰,只一瞬间收了那本小簿子。
柳建明瞄过来,“联系簿?”
一个似乎只存在于九十年代遥远而古早的名词。小刘忙道:
“上边的都是手机联系人。”
地上的年轻人一听见这话。忽然,腿也不疼了,头一样好了,身体上下哪哪都好似神医下凡、妙手回春,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别拿。!”
两个人哪里理他。柳建明歪了歪头,“小刘,你处理一下。”
小刘应:“好勒。”
容他来收拾收拾这个不碰瓷浑身便难受的家伙。都说法是制定出来,给权贵们犯法用的。
那年轻人心知肚明这点。找着一辆看起来高奢不错的车子碰瓷之前,他该知道,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需承担许多。
谁也不认识他,年轻人刚好可以抛却一切自尊心、羞耻心,毫无顾忌地喊:
“你这个背叛工人阶级的走狗。”
走过去的小刘一听,乐了。这年头,怎么大家伙儿都爱拿一个刚学到的词滥用。
“你工作都没有,哪里算是工人阶级啊,小兄弟。”
小刘短短一句话,噎得年轻人哑了声音,无地自容。两方素质,高下立见。
一边的柳建明揉一揉眉头。正午暑气盛些,好在冬天,温度再高一样升值有限,再怎样也热不到哪去。手中联系簿的人名纷纷扰扰。
有一个名字格外惹眼。更准确点说,柳建明第一眼瞥见的是那传熟眼的数字。他记忆力一向不错,对自己留了心的事物与数字尤其敏感,这会儿托的是这福,霎时地笑了。
“小刘,”柳建明侧了侧身,说:“你先等等。”
小刘居高临下地瞅着那不死心还在装得圆满的年轻人。听见自家老板唤,忙回了头应。
“老板?”
柳建明顿了顿,“照他说的,打120送他去医院。”
这话的意思是,医药费他们承担了,承认了这个碰瓷人的所作所为。小刘很不解:
“为什么?”
“你跟着我的做。”反正今天没重要的合同要谈,没现场去看,老爷子都没要他回家吃饭。柳建明闲的要命,正好找点乐子。
这乐子却让小刘不大理解啊。不管小刘如何愁容满面,地上那年轻人却是高兴了些。
他本来饿得肚子发昏,晕晕乎乎地到了这儿打自家姨父的电话,不接。他只好来了他们家,眼冒金星地去找。表妹赶了他下来,叫他住酒店。
他从外地来投奔姨父,生活费在火车站跟人赌博都花光了,哪里还有闲钱住房吃饭。
不管怎么说,碰了瓷是突破道德底线没错,但成功了就好。一将功成万骨枯么,这么喜滋滋地想着的时候,听见跟头响起了一声:
“小刘,你陪着他去医院。”
小刘应了,瞅了瞅柳建明的眼色。只听见他又低沉地说了一句:
“这里我来处理。”
现场不能乱,再加上两边监控照相灯,在交警来前都无须盲走。听他们指挥就行了,随心所欲的话,一不小心给他落一个肇事逃逸的罪名。
向来同柳建明关系要好,自诩也算机灵,探测着柳建明心思的莫测与高深的小刘。这会子也不大明白,木木呆呆地愚钝起来。
一边想,老板这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一边摇了头打120.
柳建明这会儿向那年轻人伸出了手,“你手机拿我看一下。”
那年轻人被小刘扶起来,状似吃力些,一瘸一拐的。听见这话,年轻人立马怔了怔:
“什么?”
柳建明挥了挥手里的联系簿,重又还给他。似乎无意地说:
“这年头还用联系簿的人不多了啊。”
年轻人以为柳建明在嘲讽自己,当即破罐子破摔,从袋里掏出那一只找联系人特别不方便的旧版老年机。
“怎么了?”
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柳建明看着眉毛一挑,笑了笑:
“没事,下回帮你买一只新款的。”
年轻人“啊”地一声,连同一旁的小刘都张圆了嘴。搞不懂,猜不透柳建明到底在想什么。
接下去那句话蹦出来之前,饶是小刘,一样如堕五里雾中不明不白。柳建明指了指一边儿白色建筑绿皮屋的房区,说:
“你是外地来的?”
“嗯。”这年轻人警惕。
倒是要他反过来,提防被碰瓷的人了。小刘看着觉得,自家老板真是棋高一着。他这会儿还不知道,柳建明心里存的什么。
柳建明望了顶层楼的透明天台一眼,等交警车来的更快、还是救护车更快的当口,靠着车头说:
“你有亲戚住在这一带?”
提及把自己赶下来的不近人情的表妹,年轻人脸色变了变。一阵青白相交之后,他仍是不愿意地承认了:“对。”
小刘也暗暗地明白了,这外地佬是来投奔亲戚的。
“妹妹?”柳建明瞥过来一眼,看似无意些,轻描淡写地一笔带了过。
年轻人一顿,“表妹。”
“你叫什么名字?”柳建明声音听起来更淡了点。
“张天弱。”
柳建明点了头,眼神移向四周:“我跟你表妹认识,这事儿我们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