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一月份,四年级的第一学期期末考完便是家长会。
每次家长会都是李宗同作为苏家怡的家长去参加,自称是苏家怡叔叔。
苏家怡的成绩每次都是垫底,每次家长会结束都要给班主任拉去开小灶,李宗同总是满脸堆笑的一一如是,苏家怡总是站在远远的角落数着手指等着。
李宗同不会因此过分责骂她,只是会在晚上和奶奶阿珍一起吃饭时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对苏家怡说:“你呀,才小学就这成绩,将来中学怎么办呀?”
苏家怡每次都将小脸埋在碗里,拼命扒饭到嘴里,大眼睛咕噜地看看奶奶,看到奶奶没有任何反应,才松一口气。
可是这点小动作怎么能逃过白明书的法眼,只是她也不看苏家怡,边若无其事地往碗里夹着菜,边说:“看我干嘛?同叔叔跟你讲话,不知道要回答吗?”
苏家怡才小脸一红,小声说:“知道了。”
可是那次家长会,却有些不一样。
那天李宗同在给数学老师带走私下教育,苏家怡还是站在那个小角落玩着手指时,旁边却传来一位妈妈尖锐的话语声。
“甘老师,我们家吴珊成绩本来一直很好的,可就是上了四年级后那成绩就一落千丈!我一直没想明白,看吴珊每天回家也没心思做作业,总是在游神,问她话又总是支支吾吾的,我最近才算是搞清楚了,就是她那个同桌给带的她无心向学,以前我跟您提过要换同桌,您说这是孩子的意思,现在可好了,把我们吴珊的学习也带差了……”
苏家怡虽然很诧异,但是她心底里比谁都清楚吴珊成绩下滑的原因。
她喜欢上五年级的一个男生,而那个男生成绩比苏家怡还差。
显然,吴珊妈妈对这并不知情,可是苏家怡很难接受为什么这位妈妈要把这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吴珊知道这事儿吗?如果知道的话,吴珊有为自己辩解吗?
她突然很希望顾临初和林南珈就在身边,此时此刻,要是他们在身边,他们肯定会不顾一切冲上前为自己辩解。
特别是珈珈,肯定会把这位不明所以的家长骂的狗血临头。
然而,很快苏家怡就知道了,吴珊不单止没有为自己辩解,反而顺水推舟将这一切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甘蔗在这件事上很不同意吴珊妈妈的观点,所以那天放学后组织了一次三方会谈,参与会谈的当然就是吴珊,吴珊妈妈,还有甘蔗。
甘蔗先发制人地问脸色苍白的吴珊:“我之前跟你提过,你想不想换同桌,是不是你自己说不想的。”
吴珊惶恐地点点头。
甘蔗又问:“那我跟你说过,你要是想继续跟苏家怡坐同桌,就要保证成绩不能落下,是不是?”
吴珊脸色越发苍白,又是点点头。
“那我问你,你最近上课总是走神,写作业也没有以前认真,考试一次比一次差,是因为苏家怡吗?”
吴珊的眼角都快溢出泪水,她害怕地看了看不苟言笑神情严厉地站在一旁的妈妈,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妈妈忽然将声调提高了好几个度,气势压人地说:“甘老师,你还问这么多干嘛?你看现在明摆着就是苏家怡那孩子影响了我们吴珊,你作为班主任不去找那孩子聊天,在这里质问我们吴珊你有道理吗?你要是不给吴珊转班,我就给她转学好了!”
“吴珊,你自己说……”相比之下,甘蔗的波澜不惊显得更加的冷静。
“甘老师!”
“吴珊妈妈,首先,我不相信苏家怡是影响吴珊成绩的原因,她们从一年级就做同桌,以前吴珊的成绩从来没有掉过链子;其次,你的孩子是孩子,苏家怡也只是个孩子,你现在因为这个原因要给吴珊换班,你让苏家怡怎么想。最后,”甘蔗忽然把目光转向吴珊,“吴珊,你自己老实说,你最近这个状况,到底是因为什么?”
正在做值日的苏家怡在窗帘后面将这一切看的一清二楚,她看到吴珊一直低着头,眼泪却像掉链子的珠子般落到地上,苏家怡在旁边看的火冒三丈,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将可怜的吴珊解救出来。
可是她的怒火瞬间就被一大盆冰水泼灭。
吴珊忽然抬起头,啜泣着对着用审视目光紧看着自己的妈妈和甘蔗说:“对,就是因为苏家怡,妈妈,给我转班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不要让我转学!”
苏家怡的手中的抹布在她毫无意识下“啪嗒”掉在地上,她连忙蹲下怕她们三人看到自己。
她茫然,她恍惚,甚至谈不上失望,只是觉得心口一阵剧痛。
没多久吴珊还是转学了。
最后见到吴珊那次,吴珊双眼红肿地拉着苏家怡的手,说:“家怡,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苏家怡看着自己的手被吴珊牵起,她忽然猛地一甩,转身就离开。
那天愤愤不平地走在回家路上时看到祁嘉,祁嘉丢给她一个老婆饼就骑着单车要离开时,苏家怡忽然大声喊道:“喂!”
祁嘉停下,单脚撑着单车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干嘛?”
“你不是说你成绩很好吗?”
“所以呢?”
“你……你……能不能教教我?”
以前的生活圈子很小,学校外面谁谁谁家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都能街知巷闻,更不要说学校里面发生的事儿了。
吴珊因为苏家怡转学这件事,一个晚上就传得整个年级都知道。班上从前从来没有留意过苏家怡的所有同学,如今在苏家怡背后开始分成两派来指指点点。
一派是成天到晚调皮捣蛋的学生。他们以前从来不将苏家怡划到自己阵型内,如今看到苏家怡竟然能逼走一个好学生,他们瞬间对苏家怡提起了兴趣,总是有事无事勾搭她,想让苏家怡加入他们无恶不作小分队。
另一派是除了无恶不作小分队之外的其他人。他们以前不将苏家怡放在眼里,如今却是对苏家怡避之不及。苏家怡走过,背后总会窃窃私语,“以前都不觉得她有多坏,原来差生都一样”。
传言这种东西,只会越传越难听。
传到后来,就变成了“就是她太不听话了,她的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你看每次家长会都是她叔叔来开”,“你说她会不会一出生就没爸妈的”,“听说她以前有哥哥姐姐在我们学校念书,成绩可好了,好像后来也是因为她所以转学了”……
好几次甘蔗来到教室,“啪”地一声将课本拍到讲坛,严厉地大声说:“谁再有事没事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给我抓到我别怪我不客气!”
细碎的话语声像风一般飘进苏家怡耳朵,她面无表情地上学,放学,上厕所,去打饭,所有人都在她身后指指点点,她却表现的仿佛有一道能隔开所有声音的金刚罩护在她身上,从不理会这些如钢针一般刺向自己的闲话。
那只是仿佛。
人其实很奇怪,不想看见,可以闭上眼;不想说话,可以闭上嘴;不想闻到气味,可以屏息。
可是你不想听,你没办法闭上耳朵。
苏家怡没办法隔开那些难听的话语。
一开始还是会难过。
她回到家,吃饭时奶奶问她今天过得如何,她忽然开始啜泣,却没有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奶奶一个字。
奶奶也不问她,让她哭完后,去厨房把饭菜热了热重新放到桌面,苏家怡哭完就安安静静地重新吃饭,奶奶才平静地说:“你还小,伤心难过的事以后只会更多,有些话有些事,让你难过的,你就不要记在心里,让它们只是轻轻走过,想想自己开心的事,就过去了。”
她在学校里变得更沉默,更冷淡,后来她每次听到那些难听的话时,都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临初哥哥和珈珈姐姐一定会回来找她,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好好教训这些人。
一定会。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孤独地在学校里顽强地将日子过下去。
祁嘉不是每天都会出现,有时候回到家楼下就会看到祁嘉在铁门前的桉树下,坐在单车上单脚撑在地上看着书,单车的把手上总会挂着一个小透明胶袋,里面有时候装着两块老婆饼,有时候装着两块鸡仔饼,有时候是核桃酥。
她知道祁嘉是在等她,她每次都会一边小跑过去一边取下书包,然后二人坐在桉树下的石矶上,吃着祁嘉带的点心,祁嘉给她讲解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