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没有,她拼命打120的电话,疯了一样找社区救助,如愿将奶奶和自己送进医院,尽管医院没有留住爷爷的命,但十八岁的祝莎心里很清楚只有医院才是救命的地方。
在刚刚成年的时候接受世界的暴击,她顽强地抓住一切生的希望。
那时的祝莎,尽管自己也生病了,却完全没有生病的感觉,她满心担心的只有奶奶的身体,还有奶奶那颗破碎凄怆的心。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奶奶,还有她这个孙女,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她想方设法哪怕是传纸条,把想说的话录音托小哥哥拿去给奶奶听,也要每天都跟奶奶说话。
她留住了奶奶,她留了七年,这七年她不是做的很好么?即使是住院了,奶奶每次清醒地见到孙女不是很开心吗?
她没有做错,她最终还是这样劝自己,或许可以说她自私,但绝没有做错。
祝莎不自觉地叹口气,按灭台灯,起身躺到床上,当四周完全黑下来后,她脑子里却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明天她还要去看奶奶,后天也去,大后天也要去,去看她最爱的奶奶,也是最爱她的奶奶。
但是,似乎是给她的决定再加一层确定的砝码,第二天还没下班她再次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这次祝莎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后第一个见到的是奶奶的主治医生,周教授二话没说直接从护士手里抽过来手术单扔给她签字。
祝莎颤抖着在家属栏签自己的名字,一边焦急地问奶奶的情况。
老教授一身衣服已经换好,并没有跟祝莎多说什么,只急匆匆地吐了两个字:“出血。”就跟三名护士一起进去手术室。
祝莎忧心地在外面等待,以往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格外焦虑,她还不知道奶奶到底是哪里出血了,似乎是个很不好的征兆。
奶奶会不会在手术中出什么意外?她禁止不住自己思绪的飞驰,总是去想那些最可怕的事情,她掏出奶奶的老人手机,想打给路行易,想问问他,可是,打开通讯录后迟迟按不下去那个号码。
她等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在长廊里心情沉重地走到第几圈后手术室的门才终于打开。
“没事了,去吃个饭吧。”老教授出来后只对祝莎说了这一句话便先行离开。
看着老人家佝偻的身躯,满脸的疲惫,祝莎不好追着问什么,只等后面护士将奶奶推出来,她这才知道奶奶是突发肾出血引发身体各项体征下降。
祝莎望着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奶奶,内心里各种情绪交织,心疼、焦虑、不忍、害怕.........她害怕奶奶等不到匹配的□□。
一直到将近11点祝莎还呆在奶奶的病房,然后刘姐过来了,她今天上晚班。
“才交班时我听小文说的,傍晚那会周教授给做了手术。”刘姐握着祝莎的手轻轻捏了捏,“别太担心了,现在不是稳住了。”
祝莎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看着刘姐悲伤地问:“会不会还有下一次?”
刘姐不知道说什么好,照她来看,不尽快换肾的话指不定还会出现其他更糟糕的情况,可是,要她怎么开口对眼前这个承受了这么多的女孩说呢。
“放心吧,别那么悲观,我听说捐赠中心那边近期有联系我们医院,说不定是好消息,再等等,”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反而劝祝莎不要放弃希望,刘姐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奶奶都坚持了那么久,一定会好起来的。”即便知道这些都是安慰人的空话,可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说啥,最后只能劝小姑娘先回家休息。
祝莎没有回家,而是在奶奶的床头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联系业务主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不像以往,这回她总是心里难安,似乎只有这么做,只有能时时刻刻看到奶奶才能心安。
奶奶不能吃饭,营养都是靠的鼻胃管直达身体,还有导尿管,各种连接监测仪的小管子,祝莎仿佛第一次见到似的心情沉重了一个晚上。
没有人会想要见到自己最亲的亲人是这个样子。
她正难受的时候路行易来了,看到祝莎精神不济的灰败脸色,他吓了一跳,强硬地将人带到自己的休息室,硬是塞到床上。
“什么都别说,先睡一觉,奶奶那里护士会看着的,现在,听话,闭上眼睛。”他带着命令的口吻对她说。
刚好她的身体也到了极限,疲惫毫不留情将她推向深渊,她不再挣扎,听话地闭眼沉入无意识的过度。
再醒来时闻到一阵馋人的香味,很难说不是身体受到诱惑领先主人一步苏醒,祝莎只听见安静的室内自己的肚子一个劲地‘咕咕’唱歌。
路行易上班去了,很贴心地给她留了灯,她看到桌子上杂乱无章地各种物件用品,还有一大碗盖得严严实实也挡不住香味四散的鸡丝皮蛋牛肉面。
祝莎实在没忍住吞了吞口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她是真的很饿很饿,于是,连套着大碗的塑料袋上贴着的便利贴都没顾得上看,她坐下扯开一次性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一碗面连汤汁都喝得一滴未剩,吃完后眼睛扫了扫桌面,从一袋苹果后面找到抽纸擦擦嘴,这才有空去看那张黄色显眼的便利贴。
“奶奶一切安好,睡醒后记得吃饭,我的小姑娘。”
祝莎举着便利贴突然没来由地傻笑。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觉得路行易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是她一个人的救世主,总能在她心情最沉重无助的时候拉她一把。
☆、第 43 章
奶奶这次恢复的很快,不过这只是祝莎一个人的感觉,在刘姐看来跟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到第四天时,一向脾气温和的奶奶强烈要求撤了鼻胃管,她说想自己吃东西,每天能见到宝贝孙女胃口大开。
祝莎倒是很开心,因为她可以给奶奶各种好吃的东西,虽然也仅限于稀粥豆花之类的流质食物。她多想奶奶的身体能马上好起来,这样她就可以把全天下最好吃的食物给奶奶端来。
可是奶奶一点也不介意,小口小口喝着稀粥也高兴不已。
动动舌头,慢慢地咀嚼,起码是自己的味觉亲自感受食物的滋味,老人家扬起嘴角和眼角,笑得像个孩子。
看到奶奶久违的笑容,祝莎就觉得自己是对的,活着感受这一切多么美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会鼓励奶奶跟她一起耐心等待,等到有合适的□□做完手术一切都好了。
这几天,路行易几乎天天都来病房报道一趟,有时候是半晌午,套着自己工作的白大褂,有时候是下班后,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他特别能抓住病人的心理,所以总能不经意地说一些逗趣的话惹得奶奶连连发笑,祝莎每每看到病房里一老一少布满欢快的气氛,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情。
她偷偷瞥着路行易,觉得他一定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医生,因为他能把快乐传染给别人。
路行易再没有提过上次那个不愉快的话题,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提起过一般。
祝莎乐得轻松自在,也就以为那种令人绝望的时刻已经永远过去,现在的一切都充满温馨,充满希望,然而,她没有想到,奶奶却提了出来。
她的一个星期假期还剩最后两天,不免隐隐有些焦躁,但她强忍着一点都不表现出来,脸上还是挂着笑,奶奶却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自己想出院回家。
祝莎一听就懵了,别说奶奶的身体总是一阵好一阵坏根本不足以支撑在家休养,更重要的是,住在医院排队等匹配的□□好及时做手术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或许明天,下个星期就能有手术的机会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回家呢?
“奶奶,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离不开医院,想回家,咱们等后面做完换肾手术休养好了我就带你回家。”她握着奶奶的手,轻轻摇了摇,像哄小孩似的劝解,“暂时先忍忍好不好,以后身体好了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奶奶却不复以往的听话,目光复杂地瞅着小孙女,满脸的不忍却还是硬下心来坚定说道:“不会有那个手术了,我跟周教授说过,我不想再做任何手术了。”
祝莎愣愣地看着奶奶,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