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寂(3)

惊寂温柔的抚摸孩子,轻轻的叫他的名字,吻他细嫩的小脸,看着他小小的指头抓住她漆黑的长发。

晁儿。她吻他菲薄的眼皮,低低唤他名字。双手温柔的按上就晁的颈子。

母后……小小的孩子向她无力的伸出双手,渴求一点温暖。

她吻他的额头。不怕,晁儿,等一会就不疼了。

真的?母后?

真的,我保证。

她温柔的说着,按着他颈子的手一点点用力,她甜蜜的微笑,安抚着痛苦的孩子,苍白的指尖一点点用力。

别怕,一会就不疼了,永远也不会疼了……

惊寂!你在干什么?!一把把她挥开,抢回了气息奄奄的就晁。孩子四肢瘫软,颈间一圈血红的指印。就蓝真的发怒了!

帝王狂怒之下,无数人跪倒!

良久,沉默。人群的中央,踉跄了几步,被红色的火、金色的牡丹拥抱的女子看着就蓝,忽然放声大笑,笑得苍白凄楚。然后,笑声嘎然停止,余音尚在缭绕,惊寂却了无笑意。

死在我手里,好歹胜过死在别人手里。

那瞬间,惊怒的帝王如遭雷击,他摇晃着,苍白着,不能成语。

何必留着一定会被杀的孩子?今日救了他,明日的毒酒后日的刺杀,谁又能次次保他?所以,让他死,至少,不必再受椎心之苦!

她的眼直视他,如针凄凉入骨,又如胡琴的乐音缠绵入骨。你忍心,让你和我的孩子,受苦?

只要、只要他做了皇帝……他就会没事!

她看着他,再度轻笑,冰冷又缠绵。那许多争位之人,谁能保他一定安坐?

锦国的王面如土色,他看着面前如魔又如仙子的女子,看着她扬起袖子,丰厚的金色牡丹以怒放的姿态占据了他的视野。

她看他。无声的问。

你,到底要谁死?

那无声的声音在他耳里徘徊盘旋,无声又震耳,一点点敲击心上最脆弱的部分。

你,到底要谁死?

那瞬间,有什么,在他脑中破碎,崩溃,再不可挽回。

就蓝脑中一片空白,他听到自己似乎笑了起来,然后,一字一句。我会让就晁登上皇位的,一定。这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简单?惊寂侧了头,天真看他。

他温柔吻上她的嘴唇,呢喃。

是的,简单,只要留下就晁一个人就好。

惊寂笑了起来。真好,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是的,她肯受怀胎分娩之苦,等的,就是这一天。

三天之后,午门之前血流成河。

就蓝集中了所有的皇族,然后,屠杀。只为了,自己和最爱女人的孩子,可以登上皇位。

火焰和血相流成河,哀号满天,就蓝站在城楼上,他拥着惊寂,看她在血光中风华绝代而不祥的美丽。

就蓝温柔的微笑,欣赏脚下遍野哀鸿。

你看,多美丽的景象。

惊寂看他,在血气与火气里荡漾出苍白却妖异的笑容。是的,好美。我们的儿子,可以做皇帝了。

她低低哑哑的笑。

就蓝,我知道,你爱我。

7

就练在屠杀前,收到宫廷里的密报,仓皇出逃。

他逃到大陆的北方,向那里的君主求助。

他要报仇,报母亲的仇、弟妹的仇,以及,自己的仇。

好啊。黑衣的男人笑着应允。然后,你能给我什么?

就练看他。良久,开口。

锦国。我给你锦国。

北方的君主挥兵南下,势如破竹。

就蓝已失了民心,各地的贵族势力,纷纷归附。然后,破城。

仿佛是惊寂衣上的火焰与牡丹飞腾上了天空,血红天空铺满金黄的云朵,优雅的覆盖着其下被战火燃烧的天空。

惊寂、惊寂!就蓝仓皇的寻找,在冷宫的一角,找到了那女子。

冷宫里依旧一树寂寞、一地冷清,惊寂坐在树下,纤细的指头按着琴弦。

惊寂,和我走!

就晁呢?她看他,随手一拨,清冷入骨的音。

顾不得他了,你快跟我走!

去哪里?她童稚的看他,眼神却苍白清寒。

就蓝一愣。她看向天边翻滚着的血色天幕、金黄的云朵。我要在这里等人。

人?

她第一次笑得那么甜蜜。我爱的男人。

那瞬间,如遭雷击,就蓝不敢置信看她,心里疼得如火烧,如冰在冻结。

逃吧。她笑语。带着就晁,现在还逃得出去。

……就晁是你的儿子!

那是你的儿子,于我,他不过是个工具。他的作用,不过今日局面。

惊寂!他愤怒狂吼!惊寂却用血红上盛开金黄的牡丹按住嘴唇,眼色苍白如水。

想杀我吗?她露出纤细得会折断一般的颈项。我就在这里。

瞬间,狂气和愤怒全都消失,就蓝安静看她,仿佛第一次看见她。

她血红的袖子压着嘴唇。苍白的眼清寒的妖异着。就蓝。你死,还是,我死?

她无声低低呢喃。

你死,还是,我死。

就蓝忽然笑起来。你说,此时,是我死,还是你死?

惊寂沉默了一会儿,不答他。掉头看向远处。现在,你带着就晁走,还来得及,不过是一时之败,还是有机会东山再起。

就蓝仿佛完全没听到,安静的凝视她。

他也没答她的话。

惊寂,你……爱过我吗?

她沉默,良久,然后展颜。

不爱。你知道的,我从不说谎。我不爱你。

又是一阵死寂沉默,原来如此。良久之后,他笑说,然后,长剑一横!

那瞬间,惊寂眼睁睁看着就蓝倒下,感觉到鲜血溅在空气中的热度。

以及,就蓝最后说的一句话。

我却是爱你的,到此时,不悔。

不悔吗?爱她吗?

她笑起来,捂住面孔,最后,无法抑制的狂笑。

原来,就蓝,到死,不悔。原来,到死,他都宁愿,死的人是他。

7

一树宫花寂寞。

金戈铁马喊杀之中,一声胡琴寂寥嘶哑的袅然,如年华散尽的老妇,沉吟,坐说前朝旧事。

雪白尸体一般的白花上,横陈着锦国君主的尸体。

北国的君主踏着满地花的尸体。步步,都为纯白染上血红。

端正坐在树下,惊寂看他,任那染满灰尘血迹的男人,将她,拥入怀中。

满目金黄与血红缭绕上男人纯黑的铠甲,宛如,红莲业火里盛开着金黄牡丹,在夜里扭曲摇曳。她叫他的名字,低低哑哑。却环。

她十指紧扣,仿佛把自己融入他身体。

你这次做得很好。他赞许,抚摸她一头黑发。现在,我已是这锦国的君主。

她抬眼看他,微笑。你知道,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知道。他雍容微笑。我也爱你。

她沉默一下,不再看他,只任他用纯黑的披风包裹她纤细的身体,将她抱起。

却环。她更依偎而去,汲取他身上渗透出的一点点温度。

嗯?

你知道的,我从不说谎。

哦?却环似乎有兴趣,她却不再说话,只是更加环紧他。

她蹭着他的颈项。一次次确定。

却环,你爱我。却环,你爱我。

爱、爱。

他一次次回答,毫不厌烦。

她回他甜美满足的笑容。听到心里某个声音正在□□若死。和着周围爱不得亡魂的歌唱,仿若徘徊在生与死之间。

你有没有爱过我?一点也好。她听到自己仿若□□。一声声冰冷潮湿,如死去女人苍白的尸体。她看到自己攀附在他身上,如同最卑微的蛇。

你有没有爱过我?一点也好。她听到那□□不断重复,最后,堆积成比灰还冷的死寂。

你,有没有爱过我一点?一刹那的一点,即可。

她听到自己一次次在心里不断□□问道。却知道,自己一生,决不会问出口。

她微笑,苍白而凄凉入骨。

却环。

嗯?

再说一次你爱我。

嗯,惊寂,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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