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一下。”宋年看在着提姆,优美喉结震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淡。
“宋,他叫提姆,我看过他的身份证件已经满14岁了,虽然看着个子不高。哦对了,他家住在雷克街,开铁器铺的法拉里就是他的父亲。来酒吧打三个月的短工,用工钱在圣诞节前给父亲买一副护腰”科西莫几乎不可察觉地停顿了一下,“原本是打算在昨天决定的时候就告诉你的,但是晚上你没有来酒吧,你整整三天没有来!白天就更看不见你的踪影了……”话语被再一次推开的门打断了,一位黑发的男士走近了门厅,同样穿着一件黑呢的风衣,袖口绣了一圈小巧的银色忍冬草。
“晚上好,先生!”提姆赶忙拉着扶手,弯腰问好,风又一次灌了进来,科西莫咬了一下后糟牙。
“冷吗?”宋年背对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科西莫。“我想起来了衣帽间正好有一件小号的斗篷,小法拉里穿上一定合适……”科西莫摸了摸鼻子一脸镇定地走了,还不忘给提姆递上一块手帕。
“实在抱歉先生,我帮您把弄脏的衣服擦一下,或者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把衣服送去洗衣店。”
“小家伙,门童可不能对着地板说话。”听到这儿,提姆怯怯抬起头,抬头看着这个别人嘴中的老板,一双浅棕色的眼睛,栗色的短发有些自来卷,黑色的呢子大衣衬得皮肤和纸一样苍白,左胸别了一枚银制的忍冬花胸针。“我叫宋年,是这家酒吧的老板,欢迎你。”说完揉了揉提姆的脑袋,绕过柜台上了阁楼。这时科西莫恰好从衣帽间走了出来,拿了一件格纹斗篷,披在提姆身上,“果然刚好!”笑着拍了拍男孩的肩,转身走进内场忙去了。
Notte的吸血鬼老板喜欢坐在二楼的小阁楼里,透过窗户看着楼下卡座和乐池里的客人们,保持距离,就像是在剧院的包厢看一出免费的舞台剧。宋年在喝到红勒酒的第一秒起,突然明白了作为吸血鬼为何想在这个闹市之中开一家酒吧,虽然这里人又多又吵,但说不定在哪个夜晚这些吵吵闹闹的人类就会成为最新鲜的储备粮。而酒,对于吸血鬼来说就是茶或者咖啡,或者说是血液一种不错但低劣的替代品。
举着酒杯,场下衣冠楚楚的高谈阔论,不修边幅的纵情享受,有的人看似孤独,而有的人呼朋引伴。宋年看着眼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听着陌生的语调,脑海中开始浮现过往生活的画面,再次无奈的发现,每一帧都有宋知遇的影子,警灯的红蓝光又开始笼罩视线。坐在钢琴前的乐手按下了《月光》的最后一个琴键,走调的音符拉回了宋年刚刚的漂浮思绪。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走下了楼梯。
“科西莫……”宋年向柜台挥了挥手,“多久没有给钢琴校音了?”
“天哪,昨天!昨天比安奇先生刚校过,怎么它又走音了吗?宋,你的耳朵真是容不下任意一个错误的音符,不过明显客人们的包容度很高,我们真幸运有这样一群同情达理的客人,不是吗。”
“明天麻烦比安奇先生再来一趟吧,酒算我的。”
“比安奇先生喝掉的酒钱都够买一架施坦威了,你真的不考虑把那架该死的钢琴换了?”宋年一言不发扬眉看着他,“明天比安奇先生会喝上他最爱的白兰地。”科西莫无奈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越发觉得角落里的钢琴碍眼。
“不好意思先生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这架钢琴校音,如果有工具的话,现在就可以。”一道温和的声音越过嘈杂的环境,从身后传来。
宋年几不可见地扬了一下嘴角,转头看着来人,黑色的头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曾徘徊在午夜梦回,现存在于思绪深处,见过千百回的脸庞近在咫尺,眼前人带着礼貌的微笑,脸颊有些酒后的微红。他知道,在这个时间,这个酒吧,这一个音符之后,他们会相遇,就像小说中写好的那样,在无声之中早已重复了千千万万遍。这一次,不再生而为人,没心没肺的他,却觉得胸口空落落的,酸到说不出那句滚瓜烂熟的台词。眼眶不会微红,泪水冷静地模糊了视线。
宋知遇看着转过头的男人,四目交汇,只觉得有一瞬间万籁俱寂,复杂而锐利,最后笼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像是小动物望着迟归的主人一般委屈,心头没来由被挠了一下。接着开口解释到,“我家也有一台差不多的琴,琴老了,有些木制构件会受环境湿度的变化影响产生形变,有时候一天就要校好多次音。”宋年只是看着他,难发一言。
“不好意思——先生是?”科西莫敏锐地带着些询问的社交语气。“姓宋,宋知遇,我的名字。”科西莫听闻有些意外的瞥了一眼宋年,后者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后脑勺。“这架琴一周不知道会走调多少次,比安奇先生直接把工具放在边上的抽屉里了,宋先生我们一起过去吧。”走出柜台,领着宋知遇去给钢琴校音。
宋年靠着柜台,看着宋知遇在钢琴前摆弄着校音器,唱片机刚换了一首爵士,萨克斯的音阶撞碎在周遭的碰杯声中,真实而又迷幻。不知道手指沿杯口转了多少个圈,钢琴的音回归了正轨。宋年倒了一杯酒,走了过去,递给宋知遇,后者接过杯子,抬头一笑,碰了碰前者的空杯,从容地喝了一口。
“托斯卡纳!”【托斯卡纳是意大利的一处红酒产地,也是一种红酒名称】
“托斯卡纳。”
两人异口同声。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moon river》歌词片段】
“或许我应该感谢这架钢琴,让我喝到了最爱的酒。”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很高兴,你喜欢。
自我介绍一下,Notte的主人,姓宋,宋年,很荣幸在今晚认识你。”
[今晚我又想起了你]
宋知遇看着他,又喝了一口酒。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袖口的忍冬很好看。”
[知遇,我好像真的很想你]
——Wherever you\'re goin\', I\'m goin\' your way——
“银制的忍冬花胸针不常见。”
[哥,我在]
第14章 信笺和钟声
圣母百花大教堂响起午夜的钟声,惊起了圆顶上的鸟儿,白色的大理石栏杆上静静地躺着一封黑色的信笺,红色的火漆印带着一只蝙蝠。
小熊座在夜幕中流转,星空下的伦萨城不同于阳光下的温暖热情,红色的屋顶层叠交错像是纠缠不清的菟丝。忽的一道黑影翻过扶手,进了钟楼。午夜的教堂大门紧闭,宋年走在大厅的屋顶上,爬上将来会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大圆顶,人的理智让他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但吸血鬼的体魄让这一切显得轻描淡写。
“一群老古板,也不知道电话发明是干嘛用的。”宋年腹诽着,打开信封,是一张泛黄的莎草纸,参差的边似乎是从某本书中撕下。书页上画了一些几何图形的分解,就像是一位数学家的手稿,手稿上通过光看,出现拉封丹家族的鸢尾花族徽水印。信笺上写了一句话:“提醒伦萨伯爵履行约定。”落款只留了一个字迹工整的姓氏——梵卓。
梵卓一直被视为吸血鬼密党的领导者,家族的成员不是出身贵族,就是各界要员,制定各类吸血鬼需要遵守的戒律,俨然就是内部的大法官。密党虽然被称为密党,但是吸血鬼都知道它的存在,其中也包括一些炼金术师。吸血鬼的来源复杂,有的是鬼,有的是人变鬼,有的似人似鬼。也许自由的智慧往往是需要被约束才会长久,在划分出阶级之后才会井井有条。吸血鬼拥有自己的社会结构,和人类社会一样党派林立。
在小说的故事轨迹中,宋年是长老院管辖下调查案件的一名调查员,对其中的各派势力竞争略知一二,每一个成为调查员的吸血鬼都需要通过相应的考核,但考核没有公开标准,一切由长老院决定,成为调查员的吸血鬼可以得到长老院在生活中的一定的帮助,比如提供血液补给等。因此调查员可以较为轻松得融入人类社会,隐藏身份。
至于信中提及的伦萨公爵,他是一位生活在伦萨的老贵族,拉封丹家族故事可以从中世纪之前说起。伦萨城相传就是这个家族的封地,因此称为伦萨伯爵。不过老伯爵这辈子最高调的时刻应该就是在以80岁高龄离世之后,讣告占领了明天《新闻报》社会版一块不大不小的版面,之后按照老伯爵的遗嘱,家人将一批书信捐献给了圣洛伦索教堂。在老伯爵的遗嘱中甚至对厨娘和管家都有赠予,却在给家人进行遗产分配的时候含糊其辞,只是对几件名贵的画作和珠宝进行了指定,剩余的庞大家产和伯爵封号尽数给了德蒙·拉封丹。继承爵位的小拉封丹,出席了葬礼,拿走了遗嘱之后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伦萨,辗转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