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15)

作者:七月初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那人将手上药箱往桌上一放,道:“公公先请。”

随喜将手中苹果转了个向,凑去猫儿嘴边:“咬着。”

猫儿下意识一咬,随喜倏地扬手下劈。

她颈子一痛,来不及喊上一声,利索的昏了过去。

随喜向郎中努努下巴:“速战速决。”

李家人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将挽救爱女小命的期望压在半仙胡猫儿身上时,殊不知这位半仙已逃了一回,被抓后又被偷偷翻墙送回来,还附送了一位真•郎中。

在萧定晔的计划中,郎中原本就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李小姐的闺房中。

现下出现,为胡猫儿接骨,也只是顺带之事。

等他接完骨,再搭着李家小姐的手腕诊了一回脉后,从药箱里掏出提前预备好的解药,化进水里,灌进李小姐口中。

他估摸了时辰,极有把握道:“公公放心,不出一个时辰,李小姐便能苏醒。”

随喜指一指昏过去的猫儿,道:“她可不能昏睡,她得醒着。我还有话交代她。”

郎中便从药箱里掏出银针,扎遍她头上要穴。不出一刻钟,她呼吸粗重,果然是要醒的模样。

随喜叹息着摇了摇头,瞧她神识渐渐清醒,立刻上前凑近她耳畔,悄声道:

“一个时辰以内,李小姐便能醒来。拿好你的神器,李夫人出现时,你怎么断的手臂,要能圆回来。

殿下说,你要的那些个珍珠、蜂蜡乱七八糟的物件,李家都能给你。你尽管狮子大开口,切莫客气。

一个时辰之后,殿下会接你回宫。莫再想着逃,殿下不会害你。”

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两个人影顺着窗户跳出去,房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猫儿忍着伤痛和眩晕,迷迷糊糊等着李小姐苏醒。

她不知道随喜有何依据说李小姐会醒来,然而仅过了半个时辰,眼前这位昏迷数日的小姐便有了动静。

午时燥热,外间的秋蝉声嘶力竭的鸣叫。

房中李家小姐眼睑轻启,颤颤悠悠,对着猫儿喊了一声“饿……”

傀儡胡猫儿功成身退。

第19章 蠢

车轮滚滚,驶向皇宫方向。

萧定晔坐在车厢里,乜斜着躺着的猫儿,冷冷道:“便是你逃去天涯海角,本王要捉你,自然能寻见。你好好配合我,我不会害你。”

猫儿强忍着伤痛,咬牙反问:“殿下的话,可能尽信?”

他一顿首:“自然能,本王从来说话算话。”

哦?猫儿一瞬不瞬的瞧着他:“箭亭里戏耍我时,答应的珍珠、花瓣和蜂蜡呢?”

他一滞,探头往马车后瞧一瞧,抬眉道:“李家不是已替本王给了你?且还是加倍的数量。”

后面跟着的李家马车上,堆放的除了孝敬阎罗王的二十斤珍珠、二十斤花瓣和四十斤蜂蜡,还有酬谢猫儿本尊的绸布、胭脂香粉和人参鹿茸。

确然是加倍的数量。

猫儿微微冷笑,断断续续道:“殿下……果然说话算话。”

萧定晔自觉有些失面子,转了个话题:“你那画,究竟有何幺蛾子?”

她再不理会他,只闭着眼忍痛。

车轮忽的一个起伏,她被颠了一颠,断臂立时大恸,重重咬住了嘴唇。

他毫不怜惜道:“你若透露那画的蹊跷,本王便想法子为你止痛。”

她紧咬牙关,等痛过一波,方恨恨道:“殿下今早寻到我时,不是将那画搜了去?”

他蹙眉道:“那都被水泡成一团烂泥,哪里能看出门道。”

她又哼了一声,一个字都不说。

他看她竟然是一副记吃不记打的脾性,再不催她,只懒洋洋道:“你便是不说也无碍,等回了宫,本王便提了你进重晔宫当差,让你好好尝尝本王的手段。”

她险些喷出一口血,咬着后槽牙道:“皇上金口玉言,许了我永居废殿,殿下竟要违抗圣旨?”

他冷冷道:“你莫用父皇压我。本王可是父皇最喜欢的废物皇子,我向父皇开口要奴才,你说他会不会答应?辣椒水、竹签指、蟒鞭……本王一样一样招呼你。”

“你!”她气急,憋着一口气,一咕噜爬起身,向他扑过去。

可还未等她挨着他的身子,马车又是一连串的颠簸。

她站立不稳,先跌去车厢壁,后被弹至座上,最后滚落到厢底,从断臂到伤腿结结实实受了一回二次伤害,干脆的疼晕了过去。

萧定晔叹一口气,蹲下身子看着她,送了她一个字。

“蠢。”

***

掰正臂骨,对准骨茬,固定夹板,捆紧纱布。

柳太医肃着脸接完骨,方吁了一口气。

废殿里静悄悄,断臂少女口中死咬着一片巾子,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他的目光从她满面冷汗转到她死抓着被单的手,叹了口气,又硬着心肠揶揄道:“前日腿受了皮肉伤,鬼哭狼嚎。如今断了臂骨,倒是一声不吭。”

他见她摊在那里连眼珠都不转,心下一惊,倏地起身扯开她口中巾子,听见她喘了一口气,方放下心。

外间传来浓郁汤药味。煎药的春杏许是被炉子烫了手,滋的吸溜了好大一声。

猫儿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在旁人的地界,喊叫一声,多少能讨些巧。在自己地界,又能喊给谁听。”

他倏地动容,拳头紧握了半晌才松开,又恢复了面上一贯浅笑:“五殿下行事自来由着性子。你跟着他出去了一遭,有此结果,也是意料中事。”

他低头收拾药箱,半晌未等来她的辩解,只得压下一腔心事,等春杏将汤药送进来喂着她喝过,方叮嘱道:“骨头歪了不是小事,千万莫再乱动。”

汤药有安神催眠之效。她喝过不多时,便已有些昏昏欲睡。

迷糊中,不知谁人抚上她面,在她耳旁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本以为你死了,谁知你又活了。你忘了我也就罢了,可三殿下那边……”

她心中只觉着那是梦,梦里有人要向她揭示过往。她心中想知道的更多,毫不迟疑深睡了过去。

秋老虎转瞬便过,绵绵秋雨光临世间。

猫儿躺在病榻上,指挥着春杏和五福将她赚回来的珍珠、花瓣和蜂蜡归置好,将无暇大珠和微瑕小珠分别挑拣开。

春杏可惜道:“这些珠子用来磨珍珠粉可太不划算。”

她举起一颗珠子估摸道:“就这颗,外间至少能卖十两银子,磨成粉,就不值钱了。”

猫儿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么……”

她躺在病榻上的这三五日,日日反省着她逃跑失败的原因,便是一个“蠢”字。

如若她当初不是发蠢去向李家人要什么珍珠、花瓣和蜂蜡,而是直截了当要银子,说不得她现下已经打通了偷逃出宫的人脉。

珍珠发出哒哒哒的撞击声,那每一回撞击,都像在嘲讽她“蠢”。

她直起腰身,往窗户外喊道:“砸,一个个都砸碎磨粉,一颗都不许留。”

废殿院门被噼里啪啦拍响。

大内总管吴公公来的匆忙,额上顶了一层细汗,站在窗边上,强压着心头怒火,好声好气的劝慰着猫儿:

“莫说宫里的妃嫔、宫娥,便是只母耗子、母苍蝇,往严了说,那也都是属于皇上的。

虽说皇上最疼爱五皇子,可断没有到父子两共……共……”

他觉得再难听的话不适合说出来,只希望这位眼看着要否极泰来的宫娥能明白他的苦心,切莫脑袋一昏,走上死路。

猫儿不知这位公公的苦口婆心所从何来,可他的面子她不能不给。

她立刻拉了帘子,披上衣裳,照了一回破铜镜,梳理了一回发髻,趿拉着绣鞋出了房门,向着他福了一福。

自觉于礼仪上没有什么可挑剔之处,她才挤着笑,恳切道:“公公所言何意,我竟听不懂呢。”

吴公公未想到,他等她摆了这般久的虚场面,就等来一句“听不懂”,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他一指木框里的珍珠,切切道:“这是什么?五殿下可是出了名的抠,这些年未赏过下头人一文钱。若不是一心认了你,他能送你这么一番大礼?”

他握了一把珠子在手,将证据送到她眼前:“你回来那日,五殿下的人搬着东西送进废殿里,多少眼珠子盯着呢。”

他话说到这里,便又压低了声音拷问她:“你那日一夜未归,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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