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召伯先生家书(8)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沈奉先的出生不如“方太爷”富贵,眼界也是这几年在战地陪都才打开些,他对“方太爷”的一知半解,令他觉着方达曦不可深交。而方达曦的周到、讲究与逞能伺候,也更叫沈奉先品出一股洗澡间地面漏斗上,女人掉落的长发一样的麻烦滋味。

方达曦讲理有姿态,他就要比方达曦更加讲理有姿态!沈奉先忙躬身赔了个不卑不亢的礼,就没再去瞧方达曦那杯热心的茶,只掩人耳目地轻轻擦了擦挂在嘴皮上、被冷风催的鼻涕。

沈奉先:“陪都不比沪城富贵平安,某在路卡遇上了哨兵,龃龉许久,是以没能守时。”

方达曦:“无碍的,无碍的,我昨个也……”

沈奉先不稀罕方达曦要为自己的迟到开脱,直接叫嘴里的话伸出孔武有力的手,将方达曦的殷勤给掐死了。

沈奉先:“陪都方面都已做好了准备,余下就等方先生了。沪城到陪都要经平京的水陆,其中货物往来的货物通行证,也指望方先生了。”

“货物通行证”四个字早化成“五指山”压上了方达曦的心尖,方达曦这些天想翻个身,都觉得心口憋得慌。可他不愿陪都的沈奉先他们跟着自己没着落,于是贴心地宽慰起人来。

方达曦:“沈先生放心,我尽快、尽量。”

不是“马上”、不是“一定”,而是“尽快”与“尽量”,方达曦的“说话四十,办事一百”,令沈奉先胸膛里的心皱起了眉头。到了这时,他对方达曦的不耐,已像赌桌上越抓越多的烂牌。

沈奉先:“那有劳!”

沈奉先走后,方达曦顶不痛快地在屋里溜了几圈,他不晓得自己哪儿就不招这位“居功至伟”沈奉先的待见了。

他妈的!

方达曦骂骂咧咧地把阿西的家书折好放进兜里,心想:“他不待见老子,有人待见老子!”

方达曦:“小宋,咱们回家!”

周铜、汉瓦、唐诗、晋字、梅岭、荷塘……已然不太平了许多年,可跟这一般的不太平更大有在。沪城沾了灯下黑的光,在一盘乱局中,做了颗被翻过身的小白子,摇摇晃晃,但也无法倒下,这叫它勉强还能收养许多本不属于沪城大地的外邦孤儿。

大家都顶愿意逃难进沪城,谁都不愿在死地里讨生活。

阿西在新联书店买了几本书,刚出八滩广场就瞧见了几个吉普赛人在圈马作秀。

路过最年老的吉普赛女人身边时,阿西被她拉住了手,她的沪城话还很不地道,阿西只能听出个大概。

吉普赛女人:“天上的星星千千万,化成鱼的眼睛,看着鸟儿离开你高个朋友,直到他倒向江水。”

吉普赛女人的话,像毒蜂针猛地攘进了阿西的心肺里。他慌忙甩开她,逃走了。

阿西更想方达曦能早些回家了。那可是陪都啊,更乱的局啊!

可没走几步,阿西又折了回来。

阿西:“天上的星星千千万,我会化成豺狼的眼睛,看着鸟儿落上我高个朋友的脚边,直到他震荡江水!”

阿西攥着拳头,设若这个吉普赛女人再多说一句不中听的,他会杀了她的马!可她只亲吻了阿西的手背,又将自己的手指指向一边。

阿西撇头瞧见方达曦正立在八滩广场的热闹人群里,一手掐着腰,一手弹着块银币。

阿西本想跑过去,可到底是长了岁数,身体和心都还能散发出青春的花香味,可行为已经为大脑带动,不随心走。

好在方达曦提前喊了他。

方达曦:“执月,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家小爷动春心,冬雪、家书抵万金。

(方家小爷加加油,你单向暗恋快结束啦)

第5章 杜鹃欲劝谁归

眼见阿西险些被台阶摔出个趔趄,方达曦远远地指了指,叫他待着别动,自己过来。

方达曦:“规矩都学狗肚子里了,怎么不给钱啊?”

方达曦把手里的董大头丢给了吉普赛女人,转身一把揽住阿西的肩膀,将人带走。

方达曦:“她说什么呢?看着怎么像把我们家孩儿气着了?”

阿西:“兄长比电话里说的,早回来十几天。”

方达曦:“那儿又没人每天给我留灯留门,杵着干嘛?还不如赶回来陪我们家孩儿看玉兰打花骨朵。执月,你寄的花籽儿我留在陪都了,等开春了种更适宜些。哎,那女的说什么了?”

阿西弯了个腰,从方达曦的胳膊湾里下退了出来。

阿西:“不想说。”

方达曦:“那我自个儿问问那女的,说的啥?”

阿西一把拉住人:“她就说我今年考不上东联大。”

方达曦:“放她娘的洋屁!你考不上东联大,老子给你把东联大买下来!哎,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站住!”

阿西被他喊得突然不走了,却正好踩上方达曦插过来的脚尖。方达曦忙圆规画圆似的抽出脚。阿西生怕他站不稳,提前伸手护着,却被他一把推开。

方达曦:“还用不着你。”

阿西:“总会用得着。还有,东联大,我考得上!”

方达曦当了真,拿肘轻撞阿西的肋:“了不起!”

阿西:“还有,我不是孩儿了!”

方达曦不当真了:“那也了不起。”

方达曦见阿西胳膊肘里夹了几本书,伸手抽了出来自己抱着,一不想孩儿受累,一想瞧瞧孩儿如今都开始啃什么风味的精神食粮。

方达曦:“什么书?”

《律法之门》、《法槌有声》、《西法私塾》……除去一本《浮士德》,都是些律法类的书籍。方达曦本以为阿西会像这个年纪的其他孩子一样,读的《阴谋与爱情》,再清纯些也就《少年维特之烦恼》了不得。

方达曦:“执月想进东联大的政法系?”

阿西:“嗯。”

方达曦:“都说想找公道正义,去妓馆,想被人干,上法庭。执月,想要替人找公道正义,可做好了凡事先磕头,后张嘴的预备了?”

阿西:“兄长,你我都不是能弯下腰的人,更何况是膝盖呢。山洪巨浪能冲破河堤村庄、能淹死人畜牛马,能推倒老树和神庙殿堂,还不能冲刷下去一点渣滓么?”

方达曦:“这话,还真不一定。”

方达曦腰与膝盖的笔直,全是仰赖于他的“财”与“能”,叫他一屁股坐在了沪城的命脉上头。可阿西还不晓得自己的腰与膝盖的笔直,还不是全仰赖于他被方达曦揽在身后?设若不是方达曦在他后头给撑着腰,遇上事了,还真不定谁头朝下。

年月变了,人心变了,在如今这个世道,山洪巨浪,往往真就只能冲破河堤村庄、只能淹死人畜牛马,只能推倒老树和神庙殿堂,而不能冲刷下去一点渣滓。它兴许当真不值得歌颂,不值得正义公道。

方达曦并不指望六七岁就被自己养护在家里的娃娃,被自己小心灌溉到十七岁的阿西,能懂得这些。

可,孩儿长大了!方达曦的头顶劈出一道五光十色的雷,这叫他被震住,也叫他新奇。

祖父死了,父亲死了,弟弟死了,母亲死了,老婆死了,他没有陪谁长大过,谁也没有陪他长大过。

方达曦:“执月是长大了哈。”

阿西:“早长大了。”

农民等一季,丰了收。方达曦谁也没等,可阿西等了十几年,却只被人恍然大悟。初发育的年纪,阿西身下长了绒毛,懵懂又嫌丑地被他拿剪刀绞过,是因请教了宋戈,才留它们与自己枝繁叶茂到如今。

此中成长烦恼、秘辛,阿西不大好意思告知与讨教方达曦,自己的成长烦恼。方达曦业以为弟弟会跟自己一样,是会自寻门路、亦或无师自通的。

方达曦:“执月快十八了,这生日得好好给你过,你想要什么?”

阿西:“嗯……”

阿西怪不好意思地低头,他也不晓得自己该跟方达曦要什么,他现在这个年纪,又实在擅长没事就爱“难为情”。

阿西想着要不然跟方达曦要幅玉兰工笔?方达曦事多人忙,但画玉兰娴熟,能一蹴而就,不会耽搁他太久。

方达曦:“要不我给你找个女人给你开个苞,成不成?哎,你走这么快做甚?尿催的?还是你已经自己找人开了?”

阿西咬着牙跑远了,设若不是几千年的礼教拿布条堵自己的嘴,他就要张嘴骂身后的这个尊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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