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秋风早(37)

苻坚掩面哼哼哼地笑了起来。

王睆伏在他的肩头,尴尬的给他一个笑脸:“博休,我好像……站不住。”

苻融的眼神从嫌弃到震怒,就仿佛写着“王皮老子砍了你”这句话一样。

“太医,这是怎么回事?”苻融低头问着还跪在地上的太医。

“殿下,臣不好直接查看伤处……臣斗胆猜测是一时摔重了,夫人年纪不大,休息几日就能好的。”太医被苻融略带怒气的问话给吓得满头冒汗。

苻融对王睆的那一丝小脾气全给太医的话给磨没了,本来还想着再各干各的闷几天,自己不能这么没气势,结果发现等下自己还要把她给抱回去,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许再这样了,不然本王待会不抱你回去。”他撅嘴小声道。

王睆舞着她那双什么也做不了的双手示意知道了。

苻融把扑在他身上的王睆抱下来,苻坚叫下人在殿侧安排了座处,让王睆在旁边等着苻融。

苻坚难掩脸上的笑容:“博休,朕待你和你的王妃这么好,真的不考虑答应朕吗?”

苻融知道自己拗不过苻坚,诚恳地俯身拜道:“皇兄,司徒乃是与丞相同位,臣才疏学浅,忝与故丞相齐名史册,请皇兄另择官职。”

苻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既然不愿意要这个名号,朕就先只赐你开府之权吧。”

“开府?”苻融一惊,当年丞相灭燕之后,苻坚给予他的就是开府及仪同三司的荣耀,向来把权力紧紧握在手中的苻坚不会轻易赐人如此权力,除非……

“博休,这一条你不能再拒绝了。”他严肃地说道,“朕如今要封你高位,是想让你替朕完成一件事。”

苻融的双手渗出汗来,忽然之间,不好的预感涌上来心头,他感觉未及酷暑的日子忽然间变得燥热难忍,他很想赶快脱离这个牢笼,甩去这些包袱,但是苻坚一句“替朕完成”却是牢牢把他圈了回来。

“皇兄请说……”苻融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着苻坚发号施令。

“朕统承大业垂二十载,芟夷逋秽,四方略定,惟东南一隅未宾王化。”苻坚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仿佛心潮澎湃,他正坐起身子,完全抛却了先前随意的姿态,修长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的龙头处摩挲。

这句话,这件事,他憋了很久了,就等着苻融做出一番真正的成就,自己就可以找个机会同他商量此事了。

即使不问政事的王睆在一旁听到“东南一隅”也被吓到,虽然苻坚只是含蓄的点到此事,但是王猛临死前的嘱托忽然萦绕在她的耳畔。

“愿不以晋为图。”

字字诚恳,难道苻坚这就忘了吗?

即使苻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不敢置信,这句话真的就从苻坚的嘴里说了出来。苻融胆怯地瞥着座上苻坚的神情,他紫色而深邃的眸子直视前方,仿佛面前就是海清河晏九州一统的盛世图景,他的浩荡骑兵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建康城下,江南水汽也柔和了他脸庞的棱角,秦淮河畔响起了氐人浓郁而热烈的歌谣。

“朕想让你,做朕伐晋的主帅。”苻坚铿锵有力地说道。

第四十六章 伐晋

听到苻坚明确表达的态度,苻融的身子不住一震,伐晋、主帅,光这两个字的分量就有千钧之重。

“皇兄忘了丞相的遗言了吗?”苻坚突如其来的指示,让苻融的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找不到回谏的话语,只能将分量最重的丞相给推出来。

苻坚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丞相是哪年走的?”

苻融很诧异地抬头,苻坚怎么可能不记得日子,但是君王的问话,他又不得不回答:“建元十一年,七年前了。”

苻融看着苻坚的不动声色,心中反倒更加不解。苻坚就像将自己心里酝酿了数年的打算缓缓倾倒出来一般,他已经过了最为此激动的时候,如今只有仔细的盘算与冷静的陈述。

“你也知道,七年了,七年前的看法,如何能用到今日呢。”

苻融无言以对,如若就此遵命,他心中愧对丞相,但现下他也没有想到什么反驳的理由,不知如何是好的杵在那里。

苻坚或许就像知道今天苻融会拒绝一样,只是微微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朕知道让你突然就接受这些是很难的,你先回去吧,明日早朝的时候,朕再细细同百僚道来。

苻融躬身行礼,随即便和下人一道扶着王睆下殿去。

在回程的马车上,苻融和王睆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尤其是被委以重任的苻融,王睆看着面色凝重的他,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先别太忧虑了,且等等明日百官如何说道吧,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是王睆唯一能劝到的程度了,如若不是苻融亲任此职,她恐怕已经吓的不成体统了,如今看到苻融如此忧郁,她也只能暂且忍下自己的情绪,尽己所能去安慰苻融。

苻融看着她,着实无法平静下心态,只能心不在焉的给她一个苦笑作为回应。

“你说,是丞相说的对好,还是不对好。”他问道。

这个问题放在谁的面前都无法回答,如果真如丞相所言,晋室真的潜龙在渊,不能讨伐,那如今苻坚的所有想象最终都是镜花水月,如果丞相已经过时,秦国当真有讨伐晋室的能力,或许事后,苻坚恐怕就要开始怀疑丞相生前所为,难保不会将这秦地清晏推翻重来。

王睆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王睆躺在床上,她觉得苻融好像是彻夜未眠,夜间翻来覆去不知道辗转了多少次,甚至烦躁到夜半和衣起身,向屋外叫嚷正酣的知了求个解答,等到天光洒满自己的屋室,苻融早已自己上朝去了,窗外的花叶长的正繁盛,欣欣向荣,鸟儿也和着风声肆意放歌,如此美好的夏日晨时,在不远处的太极殿上,终究是会有一场不小的争议的。有人大概同苻融一样满心忧虑,觉此事不可行,不过也应当有人此时正心中暗喜,摩拳擦掌准备预谋一切。

苻坚今天的气色很好。挺括的衮服,一尘不染的冠冕,以及他意气风发的眸子就这样闯入了严肃的一如既往的大殿,群臣慢悠悠的山乎万岁、顶礼膜拜之时,他似乎已经坐不住了。

“诸位……”苻坚成熟而稳重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朕今日有一要事想同诸位相商。”

一切都在苻融的预料之中。

“朕如今亲临天下已又二十余年了,如今看来,北方已然在朕的治理之中一片繁华,只是,这只是北方。朕每每想到南方尚未一统,临食辍餔,朕今欲倾秦国之兵以讨之。略计兵杖精卒,可有九十七万,吾将亲自起行,讨伐晋室,诸卿意下何如?”苻坚就像把这些话在胸中烂熟千遍一般,由小推大,说出来流利无比。

果不其然,苻坚此话一出,满朝就炸开了锅,秘书郎朱彤到底是文化人,脑子转的敏捷,即刻引经据典夸了苻坚一番英明,苻坚听罢喜上眉梢,抚掌大悦。

朱彤的话刚说完,朝中就有不少人朝他投来了不屑的眼光,苻融更是怒目相看,袍服之下紧握拳头,颇有想将他碾为齑粉之意。

权翼见朱彤嘴巴快,很是不平,他本就声音洪亮,更是借着这个优势先喊出了一句:“陛下,臣以为晋不可伐。”

苻坚侧着脑袋看向他,见他公然反驳自己,倒也无恼怒之意。

“当年纣王无道,天下离心,八百诸侯不谋而至,武王尚且说彼有人焉,回师止旆。三仁诛放,然后奋戈牧野。如今晋道虽微,未闻丧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谢安、桓冲,江表伟才,可谓晋有人焉。臣闻师克在和,今晋和矣,未可图也。”他自知所言冲撞了苻坚,即刻俯身跪下向苻坚请罪。

苻坚示意他起来,但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迷离。大抵是权翼这一喊也让众人幡然领悟伐晋不一定就是易事,大秦以往在北方是肆意讨伐无所畏惧,但对于讨伐偏安一隅的汉人,这一窝的氐羌鲜卑还真有些想不太透,似乎并不能永远凭借以往的经验为之。

至于太子身侧的石越更是一番引经据典,和苻坚辩“晋不可伐”辩的不可开交,苻坚也没想到自己说这些明明是想求诸卿的建议与具体方案的,结果到头来却成了满朝文武掉书袋子来反驳自己的一场狂欢,扶着脑袋挥手道:“罢了罢了,筑室于道,沮计万端,朕自己内心有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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