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秋风早(36)

苻坚也不阻止王睆骂王皮,他心中其实也是窝着一肚子怒火没处泄。

但是苻坚骂不出口,王皮和王永虽然同为王猛的儿子,王永将王猛的忠诚学了个透彻,王皮虽然连王猛半分有点都没继承,但唯有一点却胜过王皮——他的容貌长得最像王猛。

所以苻坚想要开口责骂的时候,眼前晃过王皮的面容,脑子里却满满都是王猛的影子,苻坚对着王猛,是什么也骂不出来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丞相心中清楚。”,说罢,意味深长地朝王皮看去。

王皮连造反都干,君王深重的凝视又有何可畏惧的,他也抬头注视着苻坚。

“丞相临终前同朕说的话……”苻坚想起王猛离世,不禁泪落沾衣,“他只让朕给你田地牛马,却不为你求半分官位,朕当时还觉得他是糊涂了,哪有丞相之子去山野当村夫的道理,如今想来,还是知子莫若父。”

王睆听到苻坚提到王猛,也不住湿润了眼眶,若是兄长还在,自己也不会把半生都押注在依赖苻融上,受了委屈还可以回家,还可以求兄长取消婚约。自然,也轮不到王皮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跳起来和人一起造反了。

王皮听到苻坚声泪俱下的回忆,眼神微微颤动,但也无话可说。还说什么呢,反贼就是反贼,人也被捉到了,赃物也并获了,没有什么必要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是鬼迷心窍一时忘形了。

苻坚对他们两人毫不悔过求饶的态度倒是挺佩服的,苦笑一声:“罢了,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定罪,想来想去总觉得朕也有亏待你们的地方。苻阳就去高昌,王皮往朔方郡之北,一西一北,天涯相隔吧。”

苻阳和王皮面不改色地向苻坚叩首谢恩,无喜无悲,高昌远在天山,朔方寒极之地,大抵也是君臣义绝了。

待到下殿之时,王皮停了一会注视着王睆,看着王睆气红的脸颊,不禁撇嘴一笑。

王睆看着他已经是来气,何况王皮还是一幅毫不在意的面孔,王睆起身跑到苻融身侧,捡起他的那把佩剑便横在了王皮颈前。

苻融这把剑方出鞘,便闪出一股刺目寒光。这是苻雄给他们兄弟各留的一把剑,重量非凡,自是削铁如泥。王睆不如苻融力气,举起这把剑时并不能挥舞自然,本是横亘于王皮面前,最终还是架在了他的肩头,把他的颈子割出了一道血痕。

王皮冷眼看着她,也不顾剑刃锋利,抓着剑刃一挥手,只听到“哐当”一声整把剑落地的声音。

王睆本拿这把剑就费劲了力气,王皮如此一甩倒也把她挥倒在地。

苻融想要伸手扶住她,却还是慢了一步。

和着剑落地的声音,王睆的双膝和双手也同时砸在了地上,猝不及防的疼痛顺着四肢窜上全身,她伏在地上看着王皮从指缝间滑落的鲜血滴落在金砖上,那一滴滴的颜色似乎泛着污浊,看着让她只觉刺目的痛。

身上的痛在此时已经不算什么了,心中的气愤与痛苦如同烫水般漫上衣襟,爬上皮肤,王猛半生忠心劳苦,怎么生出来这么个不忠不孝唯利是图的儿子,如今不论是自己还是天王又骂又劝,到头来他还是一如往昔,宁被流放寒苦之地,依然死不悔改。

丢人!王睆虽为王家女眷,但想到自家出了个谋逆贼子,便替王猛和同为他兄弟的王永不值。

“姑姑,人各有志。”王皮蹲下身来对着她说道,“父亲不事晋室,反而替氐人揽收天下,在江左人眼里,他算不算是一种逆反呢?”

王睆不顾手掌上钻心之痛,伸手就给凑在自己面前的王皮一个巴掌。

“造反就是造反,别拉丞相找借口。丞相没你这么个儿子,我也没你这个侄儿。”

王皮也不介意那一巴掌,“父亲曾替我的儿子取名,还是认我这个儿子的。”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姑姑认不认我随意。”

“你……”王睆眼前一黑,随手一扶,抓到了身后的苻融。

苻融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王睆身后的,原还是势不两立的二人,忽然就因这两个造反者又不计嫌隙了,到底是苻融心存怜惜,王睆也并非彻底斩断情丝。

她伸手拉住苻融的时候,苻融也打开臂弯揽住了她,熟悉的气息涌进她的世界,苻融稳当的大手扶住了她,她还听到他在自己耳畔对着王皮的怒吼。

“辜负了陛下的期许还要伤她的心,你滚不滚?”

苻融的眼神就如那把剑一样锋利,拧起眉头后的眉毛几乎要斜飞入鬓发,就差把眼中的这把剑插进王皮的胸间了。

王皮这才跟着苻阳走出大殿,苻融差点忘了上面还坐着的苻坚,连忙抓过王睆的双手查看伤势。

苻坚轻咳一声,苻融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失大体,连忙爬上前请罪。

苻坚看着他的样子,反倒笑了笑对下人说:“传太医吧,刚才摔的定然不轻。”

苻融诧异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忽然温柔如常的皇兄,问道:“臣……忝列宗正,疏忽大意,陛下不怪罪吗?”

苻坚叹了口气,摇摇头:“再怪罪你,朕无人可用了啊,带着前辈仇恨过了半辈子的人,朕都无可奈何,又何况你呢。”

“皇兄……”他也许久没有领会过苻坚如此释怀一件事的感受了,这数年来的苻坚待他严苛至极,甚至都让他忘了苻坚本质是他的长兄。

“朕有意让你领司徒之位,你意下如何。”苻坚笑问道。

第四十五章 开府

“皇兄!”苻融本是怀着一颗被苻坚降罪之心,兢兢业业不敢大意,未曾想苻坚不仅没有降罪于己,反倒还满心欢喜准备赐自己更高位分。

苻坚笑了笑:“别一副惶恐的样子,起来吧。”

苻融抬眼看向这个自己已经许久未敢正视的皇兄,他也垂眸看着他,眼中还带着许多期许。

“皇兄,臣处事疏忽,尚缺大志,担当不起如此重任啊。”苻融恳切地回答道。

在苻坚心里丞相只会有王猛一人,自他离世时候,苻坚再也没考虑过再设丞相了,他空着这个官职以祭奠王猛。司徒权同丞相,苻坚的意思是准备让他扛起大秦的重担。

“你自己感觉不到朕磨砺了你许多年吗?”苻坚心中打定主意的事情,任是谁也动摇不了。

苻融起初是不知道的,丞相和母后接连离世的那段日子,他心情低落,而苻坚却频频打压他,那会他怨恨苻坚借着无人护佑自己就大行惩处,每日都愤愤不平。

后来去了邺城,颓废了好一段时间,又被苻坚任用去做平定苻洛的前锋之时,他已是数年未经沙场了,但是在邺城同那些闹复国的鲜卑人纠缠过后得到的经验竟让他在消灭苻洛的时候觉得轻松非凡,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苻坚开始时那些看似毫无情分的压迫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论起大事,苻融心中还是很有分寸,他不如苻坚广博,胸中有江山万里的规划,也不如王猛凌厉,扬手挥刀便把秦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出将入相,无人可及。

“臣知道,但是臣自觉能力不及……”苻融为难道。

一阵暖风从苻融与王睆的身后拂过,王睆被蹭出血的双手被吹疼到微微一颤,蜷起身子跪在苻融的身后。

是太医匆忙上殿,苻坚也不急着和苻融商量封官殿事情,挥手让太医先去看看王睆摔的情况。

在殿上不比府里,王睆也不可能撩起裙子看自己的双膝摔成了什么样,但是就这双手的程度,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夫人,如今臣把这流血的伤口包好了,在好全之前切勿碰水,也不要拿什么东西了。”太医看过她还渗着血的双手,默默取了纱布包好。

王睆点点头,想起自己还摔了腿,拽着苻融衣襟准备起身,结果双手一用力就应了太医的提醒,不仅没把自己拽起来,手还被疼的让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苻融和她才刚刚回到正常,四目相对之时未免还是有些尴尬。苻融总觉得主动扶她起来有些奇怪,嘟着嘴巴小声道:“站不起来也不知道叫本王。”

王睆疼的没力气和他计较,对着他张开双臂,不情愿的哼了一声。

苻融伸手抱着她站起来,还未松手,他就觉得王睆好像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就好像扑了过去一样。苻融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压吓得退后一步:“还在殿上,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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