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从平康坊的小娘子口中听到陆乔的事迹之后,不由得起了拉拢陆乔的心思。
安国公想得很美,陆乔现在是白身,国公府稍稍给点甜头,她一定会感激涕零。等陆乔以后中了武举当了官,当然要帮着国公府。
可惜安国公耳背了点,人蠢了点,脑子糊涂了点。他没有留意姘头说陆乔的时候,镇国公府在其中的举足轻重。
这不,安国公一听陆香亭没了的消息,便立刻让大夫人来陆家,联络感情,拉拢陆乔。
陆家下人到安国公府报丧,用的理由是陆香亭从假山上摔下来,磕到头重伤而亡。
这年头医疗不发达,摔死的人挺多的。
大夫人到陆家,听到徐明哲指责陆乔,第一反应不是怀疑陆香亭的死有蹊跷,而是担心完不成安国公让她笼络陆乔的任务,所以出言喝止。
楚歌柔柔地开口请大夫人偏厅坐,大夫人顺势就着他给的台阶下来,和和气气地跟着楚歌往里走。
徐明哲又想闹,又舍不得美人儿,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
陆乔瞥了徐明哲一眼。
今儿要不是不给这个高傲的徐世子一点交代,说不定他会想出别的法子闹腾着验尸,要是真传出去点什么,倒霉的是致陆香亭死亡的楚歌。
于是,陆乔朝徐明哲招招手。
“徐世子,阿姐的遗容别人看不得,你作为表哥,自然看得。”
“你来看看阿姐,瞧瞧她可有不妥。”
他、他看吗?看就看。徐明哲强忍着恐惧,跟陆乔到敞开的棺材边。
棺材里是穿戴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损毁的尸体。
被扎破的手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异常。
天气热,虽然用了冰块,尸体仍然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徐明哲光顾着忍耐恶心的气味,哪里顾得上细看。
“徐世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陆乔指指完好无缺的尸体。
徐明哲的脑海里浮现起表妹的娇俏,鼓起勇气揭开尸体面上的帕子。
惨白中透着青黑的脸,吓得徐明哲大叫一声,丢掉帕子连连后退。
陆乔摇了摇头,取过帕子,细细将尸体的面部盖好。
一旁主持丧葬的老道士欲言又止,陆乔示意他但说无妨。
“郎君,贫道晚说了一步,这覆面的帕子不到入葬的时辰,是不可以揭开的。”
陆乔看了看徐明哲,他满脸惊惧地看着老道士,双腿抖如筛糠。
“揭、揭开了会怎么样?”徐明哲声音打颤。
老道士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嘴上却道:“世子一会儿跨个火盆,应该没什么大碍。”
但是他的眼神让徐明哲没了安全感,当然没心思再闹。徐明哲脸色发白,跟他带来的人一起去了外头。
偏厅,大夫人向楚歌隐晦地表达了安国公的意思。
楚歌装出为难的样子,“这样大的事,我怎么好做主,自然要先问过婆母。”
他口中的婆母,指的是王氏。
王氏刚病了那会儿,大夫人亲自来看过妹妹,但并不知道王氏后头越病越重的事。
听了楚歌的话,大夫人心中一喜。
对啊,妹妹是陆乔的主母,庶子当然要听主母的话。而妹妹又素来听她的,她直接去给妹妹说不就行了。
楚歌吩咐下人带大夫人去梨香院,大夫人喜滋滋地去了。
楚歌看着大夫人远去的背影,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下头发。
乔乔不许下人跟王氏说陆香亭的死讯,他让王氏的亲姐姐,安国公夫人亲自去说,总可以了吧。
第51章 罪
大夫人也是猪油蒙了心,到了梨香院见着王氏后,上来就是一句“妹妹节哀顺变”。
王氏一懵。
她这两天心里头晃晃荡荡总不踏实,醒一会儿昏一会儿,老听见唢呐的声音。
今儿的唢呐声尤其响,王氏撑着病体歪在榻上,正想叫人出去问问哪来的唢呐声,就见大夫人风风火火地进来,叫她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王氏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喊了声“亭儿”。
大夫人却理解错了,坐在榻上,拉着王氏的手一声声地劝。
“妹妹,亭儿是好孩子,这辈子没能长寿,下辈子定能托生在富贵人家。”
亭儿没能长寿?
王氏使劲攥着大夫人的手,满脸不可置信,喉咙里咯咯响。
“哎呦,”大夫人被攥住的那只手生疼,下意识地推王氏,“疼死我了,你撒手。”
安国公府的奴婢们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掰开王氏的手。
王氏被众奴婢拨动得坐不住,趴在床沿,虚弱地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大夫人自顾自地低头揉着红肿手腕,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
“你掐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害得亭儿。她是不小心摔下假山才没的,要怪就怪你家假山建太高。上回你家二郎摔了一次,你干嘛不把假山挪走?”
大夫人以为王氏病得不重,毕竟哪个病重的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可大夫人忘了,王氏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即便病得快死了,王氏生命的最后一份光,仍然为她的孩子而燃着。
而现在,大夫人的话浇灭了王氏心头最后一点点微光。
假山啊假山,我想利用你摔死假庶子,却害死了我的亲闺女啊。
这都是......
王氏嘴里蹦出“报应”两个字,趴在那儿蠕动了两下,没了声息。
大夫人吓了一跳,冲着王氏嚷嚷:“你今儿怎么了?什么报应啊?你别不动弹啊,你给我说说什么报应啊?”
她边说边去拽王氏,发觉王氏死沉死沉,她拽不动。
“你们瞎了啊,一个个杵着干什么?扶你家夫人坐起来啊。”
下人们去扶,年长的秦嬷嬷发现了不对,哀哭道:“夫人?夫人你醒醒!来人啊!夫人没气了!”
大夫人愣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刚才还好好的。”
然而赶来的大夫打破了大夫人的妄想。
“人已经过世了。”
大夫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痛哭失声。
“妹妹!妹妹!妹妹你怎么了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陆乔接到消息赶来,大夫人哭得不能自已,一叠声地说“我就说了两句话啊”“怎么人就没了啊”。
陆乔按了按额角。
不用猜,她也知道大夫人说了什么,导致王氏断了最后一口气。
葬礼一场变两场,棺材一口变两口。
外头疯传陆家邪门,吊唁的人都找借口不来了,只有哀乐声声不停。
而原本上赶着找陆乔的贵女们,想把自家儿郎往陆乔身边送的官员们,有不少碍于邪门的名声,悄悄疏远了陆乔。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楚星泽一如既往地站在陆乔这边,镇国公也是。
并且镇国公趁此机会清理了下家里的小私塾,把意志不坚定的人清出去,留下的方才是心腹,也算是因祸得福。
两场葬礼的头七过后,陆乔到镇国公府向镇国公致歉。
“因我家里的事,给国公爷添麻烦了。”
花厅里,陆乔郑重向镇国公行礼。
镇国公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让陆乔不必在意。
“我年轻时守北境,杀过些人。回到了长安,外头传我身带血煞,克妻克子,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
“我在城外救了星泽的娘,她见我跟传闻中不一样,就喜欢上了我,非要嫁给我。”
“谁喜欢你?明明是你对我死缠烂打!厚着脸皮天天在我家门口转悠,你当年可没少挨我爹的打。”
谢氏过来想安慰下陆乔,谁知听到镇国公在吹牛,她毫不客气地拆台。
“哎呀,夫人,替岳丈打我的事干嘛,我要脸的嘛。”
“现在知道要脸啦?瞎吹的时候,脸呢?”
眼看镇国公夫妇斗起了嘴,陆乔识趣地退出去。
她在院门口遇上了钟朗,钟朗问她要不要扶棺回乡。
“老宅那边来信,照着族规,阿姐和阿娘不可葬入陆家祖坟,我在城外寻了块山清水秀的地方。”
“今年武举提前了,下个月中旬就开始,你早些准备。”
陆乔点头应是。
她看看钟朗憨厚的面容,想起先前他讲领兵用人的独到见解,忍不住把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钟师父,若是有这样一个人,他无比忠诚,但心地不善,手段狠辣,动辄取人性命,该如何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