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的家都是温暖的港湾,至少对于一声来说不是。
可是无论如何那都是她家。过去的爱恨交织不过是都藏在了她平静的表面之下罢了。
一声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并不清楚,但至少我知道一点,过去了,不代表就不曾发生过。她再也不是那个喝个咖啡要一半糖一半奶的孩子了,我的一一,她长大了。
许久不见的叔叔婶婶依然对我和蔼可亲。吉一声也一进门就迎来了吉沁的热情拥抱。
她们两姐妹亲亲热热的跑回屋里拆礼物,引来婶婶一顿笑骂。
叔叔还像以前一样是个话痨,掏出花生瓜子就准备开始和我唠嗑唠嗑。
一切都一如我曾经一度羡慕过的家庭气氛,欢脱温馨,亲密无间。
“一声的房间还留着?”我看到婶婶开始在阳台上捣腾起被子被单什么的,有些吃惊。
“留着呢,一直在等她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婶婶的声音带着哭腔,沙哑的苦涩。
“你说她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也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去当,辛辛苦苦读了那么久书,却偏偏要跑去国外当什么志愿者,那都是又苦又累的活,危险还没有前途。可是她也不知道要和家里商量一下。吉淡啊,你这次和她回来,就帮叔叔婶婶好好劝劝她。啊,好吗。”
这一刻我才发觉婶婶变了。
我们吉家这小一辈的人里面,哪一个不知道二叔家的人个个都是赤子童心。
叔叔是个皮的,爱玩。婶婶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但是这次一见面,我才终于发现他们也成长了。不仅仅是吉一声褪去了稚气,叔叔婶婶也终于像成熟的中年人一样,眉脚爬上皱纹,眼里染上风霜,为人父母的那些责任感都被她们稳稳的挑起来了。
事实上,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听到婶婶会对吉一声的生活唠唠叨叨,带着那样明显的关心。
“孩子大了,有了主意,你现在管她做什么。该走就走吧,回来了我们也都等着就是了。”
不等我回答,叔叔就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是啊,迟到的关心就是迟到了,赶不及也补不回遗失的过去。可是一声应该还是想要那份迟来的关心中所包含的爱意和温暖。
婶婶叹着气,也不在多说什么了。
我到底没有久留,把时间留给她们一家人,吃了午餐我就走了。
吉一声在国内又呆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她是真的安安分分的。陪着父母和妹妹,宅在家里,偶尔和我视频聊天一下,乖乖巧巧的就过了。
然后有一天她说想回来和我一起住,我喜出望外的把她带回家,结果她却收拾行装,又走了。
这一走,就是两年。
这一走,逢年过节也等不回她。
微信上断断续续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逢年过节里长辈谈论的不是吉一声的傻,就是我的婚姻大事。
日子就这样越过越朦胧。
转眼我就三十岁了。
我想着,我就是有再多的执着,这样子一天一天的下来,被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也该消磨的无影无踪了。
我甚至答应了去相亲,去约会。也许再这么过上几年,我看着那些被长辈们所夸奖的男人,就可以凑合着的试试结婚,然后有一个家,养上一个孩子。我就会过上他们所希望我去过的幸福生活。
那就这样吧,我无数次这样想。
可是就在一个星期前,吉一声突然的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泣不成声,却没有半句解释。
我瞬间就慌了。担心她受伤了,担心她是委屈了。。。。。。压下的思念瞬间爆发出来。
去尼玛的就这样吧!
吉一声哭声里的那些委屈,那一句沙哑的:“姐姐,抱抱我好吗。”瞬间就击破了我虚幻的日常。
我甚至不明白一直以来自己是怎么做到自欺欺人的。
那些犹豫和妥协在原来只要她一句“姐姐”就可以灰飞烟灭,思考了那么久,蹉跎了那么多年,原来只要她需要我,就可以让我踏出临门一脚。
世俗不容又如何,违背阴阳又如何,乱了伦理又如何。
我再也不想在乎了。
我只要她。
于是我来了。
在这个炽热的夏天,阳光漫过尘埃飞舞的过往。
我不想去猜测一声的反应,不想去在乎世俗的压力,不在乎她是否会包容我的感情甚至是否会接受,我只想这一刻马上出现在吉一声的身旁,然后,抱抱她。
☆、第 8 章
“抱歉,我来晚了。”天色入夜已久。维尔穿上泛黄的白大褂,和吉一声打了个招呼。就说:“睡过头了,对不起。”
“没事。昨天太累了吧。今天我来值夜班吧。”吉一声不甚在意的应着他,“昨天送来的病人情况都稳定下来了,夜里看着点就行了。”
“不用,你去休息吧。”
“好的。”一声答应了。反正也困了,她其实不是很想走回宿舍去,干脆直接在诊所睡下好了。
“等等,”维尔叫住想直接原地倒下睡觉的吉一声,递来一张名片。
“宿舍那边有人找你。”
月色清冷,为燥热的夏夜披上一匹冰凉的丝绸。
一声推门而入时,门吱呀的响起,惊醒了我夏夜的朦胧。
“吵醒你了?”一声轻声问着,温柔的目光对上了我还惺忪的眼。
“没,没......我没睡,只是在发呆。”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来了。”吉一声放下手里的饭盒,坐到床边,“你的工作呢?都安排好了?”
“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临时决定的吗。”我分明看到一声楞了一下,散落着血丝的眼睛意味不明的看着我,竟渐渐凝聚起水汽。她很显然是误会了。竟然自责起来:“是,因为我吗。我是不是,打扰你的生活了?”
吉一声的低沉的声音里本就满是疲倦,这会儿更是带上了沙哑,我连忙打断她的自责,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声,不是的,”勇气踩着这二十年搭建的阶梯,攀爬到嘴边,“你从来不会打扰到我。”
“我......”她在我的目光下慌乱起来,手用了劲想要抽离。可是我怎么敢停下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立马伸出另一只手,食指轻轻抵在她的唇上,语速急促:“别,你听我说完。”
“一一,我喜欢你。不是姐妹之间的,是恋人的那种喜欢。我知道这不对,但是,我已经等了太久了,我,我不奢望你能接受,但是,我想陪着你,不用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喜欢,可以在你难过的时候随时抱着你。”
沉默。
心脏拼命的扩张和收缩,用力到每一条心肌都疼的难受,咚、咚、咚的跳动声回荡在夜色的沉默里。喉咙发紧,干涩的涌上血腥味来。
“你还是,还是,不,我可以,还,只是当姐姐的。”
我已经语无伦次了,却还是不敢睁开眼睛看对面那个心爱的人儿一眼。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心上的凌迟。
吉一声到底沉默了多久,我不知道。
“姐,还没有吃晚饭吧,先吃点东西吧。”
她最后是轻飘飘的带过了。
这样的回答,像救赎,又如同末日的审判,心针扎似的狠狠的疼着,可一直堵在心口的气,到底是散了。
这样也好。
我点点头,忍着鼻翼的酸涩睁开了眼。看着她抽走了手,打开桌上的饭盒,食物的油脂味慢慢爬到我的鼻腔,却勾不起,胃的回应。
维尔递来的名片上有两个熟悉的中文,“吉淡”。
明明是意料之外的事,回到房间看到吉淡就躺在床上时,我却觉得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到,听到自己的姐姐向我表达着超出亲情的爱意时也并没有觉得荒唐。
我甚至看着她紧闭着眼睛像的背书一样急急的说着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也柔软的不可思议。只是,异乡的孤独中,我自私的选择了逃避,我无法回答,于是我罔顾她的勇气和执着,“先吃点东西吧。”这样残忍的回避竟然出自我口中。
我看到吉淡自始至终躲着我的眼终于张开,鼻尖泛红,眼里挂着疲惫。像被抛弃的小狗。她有些茫然的点点头,胡乱的扒着食物,囫囵吞枣的咽下,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