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现在是真后悔了,悔的要死。
“也不知房遗玉那面怎么样了?”侯君集考虑的并非自己而是房遗玉,这般恶劣的环境,便是身经百战的他都快要坚持不住了,更何况是房遗玉那个小丫头片子!
侯大帅倒也并非因为良心发现才后悔,只是在为他的前途担忧。
房杜二人反对他为相,他对二人自是恨之入骨,只要逮着机会整垮那二人,他自是会不遗余力。
然而房遗玉却并非那二人,侯君集清楚知道,房家那兄妹二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故意诱导其出战的主帅自是百口莫辩。
“哎!早知如此,就不该草率决定!”
侯大帅先前也没想到这沙海竟这般恶劣,起先他还当此处比不得他当年追击吐谷浑,驰骋两千里时,所遇到的环境恶劣。
直到如今才知这沙海比他当年所遇之情况还要严酷十倍百倍。
当年侯君集所遇之情况也单是一冷,而此处的情况却是冷热交加,将人折磨欲死。
“还需再走多远?”侯君集压低声音向契苾何力问道,为不使麾下军卒听见,他自是刻意的:“这已是第十六日了,也该到了吧?”
“我也不能确定!”契苾何力摇头回道:“只能说咱们的行军方向没错,迟早都能走出去!”
他是在六七年前走的这条路,此时只大概记得方向,然而细节却不是那么清楚了。
二人正说话间,一匹快马突然出现于众人的视野之中,马上是位斥侯,穿得是大唐军服,满身是汗。
“报!”那斥候嘶哑的声音于大漠中回荡,来至侯君集面前报道:“启禀大总管,房将军已于五日前抵达伊州,已确定周遭并无敌军,如今正向龟兹行去。”
“当真?”侯君集扶起斥候,喜形于色,既然房遗玉无事,那他也就不用再被追究责任了。
“开路大军损失几许?”侯君集的心思再度活动起来,既然房遗玉无碍,他便不会被被追究责任,心中担忧散去,自然又起了寻房遗玉麻烦的心思,只要房遗玉的兵马损失惨重,他便能动用主帅权力,将其训斥一番,而后以失职之罪,将房遗玉先锋大将的职位撤去,让她在营中留守。
反正他手上有十二万大军,加上伊州、尉犁等接受大唐统治的数万夷人兵马可以调用,统共兵力高达十七八万,即便是不用房遗玉的那七八千人,也不会影响战局。
班师回朝后,即便唐太宗问起他不用房遗玉的缘由,他也能直言房遗玉连开路大将都做不好,致使兵力损失惨重,他自是不敢使唤房遗玉。
到那时便是唐太宗再如何偏袒房遗玉,房遗玉失职的这个事实摆在那里,唐太宗也不好多言。
侯君集已然想好数个对付房遗玉的手段,正心头畅快,似乎他已经看见了房家兄妹寸功未立,灰头土脸回大唐的景象,也想到了房玄龄那气得要死的模样,暗爽不已,心中恨道:“谁让你等阻我相路,这便教你等知道得罪我侯君集的下场——”
正在他满心快慰的时候,传信那军卒已然回答了他的问题:“回大总管,房将军闯过这沙海并未折损一兵一卒,只是在遇见流沙之际,折损了十数马匹。”
那军卒的话令侯君集瞪大眼珠:“当真未折损一人?”
侯君集的心中已然翻起惊天大浪,在这茫茫大漠之中,便是他也难以做到不损一兵一卒,然而房遗玉却——
“当真如此!小的正是房将军下属,奉将军之命,来向侯大总管汇报军情。”那军卒交出龙武军的令牌。
侯君集在确认其身份后,不禁呆立当场。
旁侧的契苾何力也是大为吃惊,叹服道:“侯大帅这用人识人的能耐,我何力今日是服气了,真没想到,房将军身为女子,竟有这般能耐。起先我还误会元帅,以为元帅是对房遗玉有偏见呢!如今才知,元帅您是胸有成竹啊!”
侯君集听闻此言,尴尬笑笑,面色通红,就跟那猴屁股似的。
“龟兹军卒如飞蛾,大唐兵马如烈火,飞蛾扑烈火,转眼自成灰!”
这首童谣不知在何时,已于龟兹八大城池中传开,短短几日工夫,已然传遍整个龟兹,尤以于龟兹国都更是人尽皆知,万人传唱。
街上到处都是缉拿歌唱童谣的军卒,他们厉声呵斥,可瞧着那一个个少不经事的孩童,他们也下不去手啊!
第316章 龟兹动向
龟兹军卒们不忍强抓孩童,便只能制止,然而他们刚制止一处,那童谣便又在别处响起。
建筑宏伟的龟兹王宫。
“到底是谁,谁在害我!”龟兹王兀庵宁愤怒咆哮着,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靠着嘶吼发泄。
一众龟兹大臣伏于地上,他们都瞧的出来,此时的兀庵宁并非什么狮子,而是一条乱吠的野狗。
兀庵宁之所以愤怒,并非因为有人触动了他的痛处,而是他在心虚,他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发现,为掩饰自身恐惧,只得不停嘶吼咆哮。
“那童谣是谁传出来的?我要杀他全家,杀他全家!”
龟兹的大臣们皆不作声,他们自然也想知道,但这歌谣来的太突然,似乎是天神托梦一般,根本不知从何处入手。
“一群废物!”兀庵宁破口大骂:“都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去抓人?”
他对着面前的大臣们,一顿乱踢,将其赶了出去。
在诸位大臣离去后,偏殿走出一位岁数约在五旬上下的妇人,衣着华丽,面容姣好,只是岁月也在其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甚是可惜。
这妇人一身中原打扮,气质非凡,足以想象,在她年轻之时,定是个艳压十城的美人。
她便是龟兹国主兀庵宁的母亲安西夫人,也是大隋朝的淑钰公主,当年兀庵宁的父亲白利尔斯曾臣拜杨广,并随之出征辽东,事后杨广将宗室女淑钰公主嫁给了白利尔斯为妻。
安西夫人看着陷入无助境地的兀庵宁,长叹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你派人劫杀商旅之际,娘便劝说过你,大唐势大,咱们惹不起,你偏不听,说什么天高皇帝远,何必看那大唐脸色行事。”
“你真当龟兹离大唐相隔数千里,道路难行,大唐便不会大军压境?如今看来,大唐不但来了,至少还出了十数万大军,我龟兹壮年兵力不足三万又怎能抵抗?”
兀庵宁的面上阴晴不定,脖颈上也是青筋暴起,却也无话可说,心叫后悔。
龟兹占据地利,是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极为重要,只因龟兹军事力量不俗,且拥有坚固城池,故而那些对其眼红的游牧民族,奈何不了他们。
然而西突厥拥兵二十万,盟友万千,打掉龟兹并不困难,兀庵宁便觉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唐虽说强大,却也威胁不到他,而眼前的西突厥近在身侧,才是最大的危险。
加之多年前,西突厥有大恩于龟兹,兀庵宁也只得与西突厥来往,结为盟友。
西突厥的大汗赫乞隆有心将西域统一,重现当年突厥雄风,与大唐分庭抗礼,故而让兀庵宁截断丝路,斩掉大唐最为重要的经济来源。
兀庵宁起先还挺畏惧大唐威势,可想通后也觉只要乔装成马贼,两地又相隔数千里,大唐也定拿他没辙。
于是,应了西突厥的要求,接下了这次任务。
那正应了那句古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兀庵宁的勾当终是被人发现。
“陛下!”一位身披战甲的军将奔驰而来,扑倒于兀庵宁面前:“边境告急!大唐的先锋部队已然抵达我国边境!”
兀庵宁听到这消息后,不禁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喉咙,却是一字都说不出来。
那将军所说的龟兹边境,便是胶郅峡谷。胶郅峡谷是胶郅道的出口,那胶郅道正是由伊州直通龟兹的一条道路,是龟兹的战略要处,只需跨过此处,便能真正进入龟兹境内。
“唐军怎来的这般迅速?”兀庵宁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支撑他的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
眼前模糊,晕眩无比,于一阵惊呼声中,兀庵宁的身子一晃,几欲栽倒在地,好在先行扶住王宫立柱,才稳住没倒。
在他们刚得到唐军压境的消息不久,龟兹大臣们便炸了锅,龟兹朝堂犹如一片闹市,主和派在叫嚣,懦弱的群臣在喊着投降,只少数人表露出死战到底的心思,却也没有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