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淑见状越发以为是明值出事,只是看他并无伤损,多半是闯祸,正要定神相问,里头的厅门口,有个人走了出来。
这人年纪似乎不小,满面的沧桑,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东淑,显得有几分激动。
东淑吃了一惊,因她竟不认得这是何人,更不知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就听明值道:“姐姐,是、是父亲……父亲回来啦!”
东淑听到“父亲”两字,震惊之余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中年男子自然就是江雪跟江明值两人的父亲,江老先生了。
以前她拜托萧宪去寻江家两夫妻,只是一直没有消息,难道说就悄而不闻的把人送回来了?
此时江先生已经迈步出了门:“雪儿!”
沙哑着嗓子叫了这声,已经红了双眼,老泪纵横。
东淑心中百感交集,只好拉着明值上前行礼。
三个人重新到了厅内落座,东淑才发现萧宪原来不在的。
江成福打量着他们兄妹两个,拭着泪道:“那时候接到你的信,听说你嫁给了镇远侯,我跟你母亲都很是欢喜,还好你终身有靠,你们姐弟必然也从此无恙,我们两个就算客死他乡也都罢了。”
东淑忙道:“您老别这么说,毕竟都要好好的。”
江成福看了她一会儿,隐隐觉着女儿跟先前有些不同了,可毕竟分开这么多年,彼此又各自跌宕,哪里会跟之前一模一样呢。
于是说道:“刚刚见了明值,比先前长高了这么多,我都不敢认了,当时分开的时候这孩子才刚记事多久,他也认不出他爹了。”
明值在旁边眼圈红红的,说不出话来。
东淑道:“如今您好好的,一家子相处起来,以后自然就好了。对了……母亲呢?”
江成福的目光从明值面上转开看向东淑,有些难过的说道:“你母亲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东淑心头咯噔一声,明值更是靠得她紧紧的,听到说母亲去世,忍不住又哭起来。
心里有些堵着,东淑一时也不知怎么说了,江成福却又道:“那北边的气候跟这里不同,很是恶劣,加上又有狄人跟马贼出没,生活非常困苦,当初我本在囚营内做些苦工的,后来给流放到边境的村寨里,又几近迁徙,同去的人十个里头剩不到两个,本来我以为我也会死在那里的,谁知老天可怜,竟让镇远侯找到了我。”
“什么?”东淑愕然,抬头看向江成福:不是萧宪派人找他回来的吗?
明值也忙叫道:“爹,你说是镇远侯?”
江成福叹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会给侯爷找到,当时我所在的村寨距离北关都有数百里,当时我因一场病,病的浑浑噩噩将要死了,幸亏镇远侯去的及时,将我带了回去,后来……不知怎么他说萧尚书也派了人来找我,就把我给了他们,让他们带了回来了。”
镇远侯从不提江家的事情,他是从什么时候存了这份心的?
实在是出人意料,东淑默然无语。
因见江老先生的确有些风尘仆仆,便忙安排了人伺候他洗漱更衣,先吃饭歇息。
等到一切料理妥当,已经入夜了。
明值这会儿已经跟父亲熟稔了,不似之前才见般生疏。
一家子三口围坐在桌边,说些别后的话。江老先生道:“听萧尚书的人说,是因为昔日的案子有了变故,才赦我回来的,我本来想着要回老家去,可是你又要嫁人……”
东淑道:“既然回来了,何不在京城长住?”
江老先生犹豫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京城毕竟不是熟悉的地方……罢了,且过几天再说罢。”
仿佛察觉老先生还有话说,眼见时候不早了,东淑便打发明值先去歇息。
等明值去后,江成福才悄悄地询问道:“雪儿,你好好的、怎么会跟镇远侯和离呢?”
东淑一怔:“这个,有些一言难尽。”
江成福有些惋惜的说道:“我这条命是镇远侯救回来的,我看他那人,实在是个很了得的少年英雄,你们……倒是可惜了。”
东淑垂头不语。江成福因才回来,却不便多说什么,只道:“不过,你给萧尚书大人看重,又将嫁给李大人,这也是难得的缘分。可为父只想说一句……不管怎么样,镇远侯的恩义,可不能给忘了。毕竟当初若不是他,你们姐弟也难保万全,何况他还救了父亲。”
东淑道:“是,我知道。”
送了江老先生,东淑洗漱上榻,想到江成福所说镇远侯相救之事,心头浮浮沉沉。
忽地又想起店铺内老管事跟小伙计的话,果然人有千面。
这就是所谓的“他之蜜糖,我之砒霜”不成?
蓦地又想起李衾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泪不知不觉又悄然流了出来,东淑只能强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次日萧宪得闲才总算来了一趟,见了江老先生,让他好生休养,不用担心别的。
江老先生自然唯唯诺诺答应。
萧宪又跟东淑道:“过两天是皇后娘娘生辰,老太太等得进宫朝贺,前日宫内派了人出来,点名要你也一同进宫,你跟李子宁的婚事也是皇上准了的,就当过去朝贺加谢恩吧。”
东淑听要进宫,便沉默不语。
萧宪问道:“怎么了?”
东淑才笑道:“没什么,在想该穿什么衣裳好。”
萧宪嗤地笑了,又道:“你啊,随随便便不拘穿一件什么,就比别人好看百倍了。很不必再精心打扮。”
东淑叹道:“人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哥哥你却是兄妹眼里出西施。”
萧宪道:“什么西施,西施比得上东宝儿吗?”
东淑忍不住笑道:“行了,我可实在当不起!听着也怪肉麻的。”
萧宪道:“啧,你的脸皮儿几时变得这样薄了?”说了这句又道:“太太那里调药,给你的你可按时吃吗?”
东淑说道:“吃着呢,我最不喜欢吃药,好好的怎么又给我那许多,太太还总是叮嘱……又都是些名贵药材调制的,我不吃都不忍心。”
萧宪笑说:“你的身子虚虚弱弱的,不仔细调补怎么成?最近觉着怎么样?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东淑道:“能吃能睡的,有什么不舒服。”
萧宪又打量她脸上:“嗯,还好,这脸儿比先前又白净了起来。以后往外头走动,记得叫人好生打着伞,别大意了。”
东淑无奈的叹息:“知道了。”
萧宪离开别院的时候,又叫了跟随东淑的那两个侍卫问了几句,这才出门。
他方才问东淑的那几句话可不是无端而起的,之前李衾特意找过他,让他留意东淑。
李衾并没说起李府那天的事,只道:“我担心她或许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所以叫你留心,别疏忽了。”
萧宪惊疑且戒备:“这话从何说起,难道是你……”
李衾道:“你说我?我难道疯了吗?”
萧宪才打住了:“那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李衾道:“之前她去我们那里,我怕触景生情的会想起什么来,虽然是未必的,但以防万一,多留心总是没错。”
萧宪听了这句,倒有道理。
李衾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想提醒你。”
“何事?”
“先帝临终那道遗诏,皇上一直存在心里,指不定哪天真的会去御库查看。”
萧宪的喉头微微一动:“先帝遗命叫封存的,怎么皇上这么快就要抗旨不遵了?”
李衾不语。
萧宪的面上掠过一丝冷笑,道:“之前倒是看不出,皇上还是这么独断专行的人,谨州那里杀俘的事情,说是因为钦差被害地方官自作主张,可我看来,未必不是皇上的意思。”
李衾摇头道:“这件事不必再提了。”
萧宪道:“现在是三千人,这三千人本想以儆效尤,可是看这势头,南边的战乱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一时控制不住就会留下千古骂名,皇上在意吗?只怕皇上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后宫的三千佳丽。”
自打登基后,起初几个月还罢了,毕竟还是给先帝守孝的时候,且才登基,自然要谨言慎行。
但是最近,萧宪等隐隐听说一些传言,皇上接连宠幸了不少的后宫妃嫔跟美貌宫女,虽然也算是无可厚非,但细想来却的确是有些失仪不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