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桌椅柜阁,是一色的花梨木质地,兼具雅致古朴,所有古玩等物有序摆放, 墙根儿处的花架上放着几盆松柏盆景。
靠南的窗下是几个古朴的树根形凳子, 中间的桌子也是朴拙的整只大树根制成,十分天然野趣,桌上除了各色茶具外, 另是个紫金的博山炉,淡淡的香气从内袅袅散出。
店子虽不算大,但看着各色物件琳琅满目,一应具全,且又赏心惬意。
李衾且看且走到入内的门边,略一迟疑,终于抬手将帘子掀起,走了进去。
这里间原本是个套间,靠门边窗下的地方有一张不算很大的罗汉榻,对面是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一个宝瓶。
桌前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却是范宽的《雪景寒林图》,虽然是摹本并非真品,可也难得了。
李衾扫量了片刻,见此处无人便又往前走去。
把门帘掀开迈步到里间,的确是一处歇息的地方,他嗅到那股熟悉的淡淡香气,又看帐子等布置的精致,就知道必然是东淑小憩之地,只仍不见人。
正打量,却见有个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竟是甘棠,见了他便忙行礼,又小声道:“姑娘在院子里呢。”
李衾才知道这屏风后另有天地,向着丫头点点头迈步转了过去,穿过屏风又走几步,才是半掩的后门,他抬手推开门走出去,眼前豁然开朗,已经是院中了。
与此同时,李衾也看到前方站在池子栏杆边上的东淑,她正垂着头好像在看着池水。
“想不到这里竟别有洞天。”李衾怕贸然过去令她受惊,便先说了声才迈步走了过去。
将靠近的时候才发现东淑手中握着一块饼,正掰着那饼子撒在池子里,池水之中有鱼儿窜窜涌涌,争着过来吃那饼子。
这院子虽也不大,却四四方方,干干净净,中间这样一个小池子,中间一尊镂空太湖石假山,周围水面上是开的正好的莲花,白色如雪,红色娇艳
李衾从外头进来一直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东淑为何竟看中了这样一个地方。
东淑头也不抬,盯着那鱼儿快活吃东西的样子,问道:“李大人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李衾在她身旁站着:“我本不知道你居然还在这里置了产业,萧宪却也守口如瓶,若早得知消息自然早来了……怎么忽然间想要开店?”
东淑道:“不能吗?”
“当然能,”李衾一笑,伸手把她手里的饼子接了过去,慢慢捏开替她撒下去,“你想做什么都使得。只是若早跟我说,我或许可以帮着参详。”
东淑瞥他一眼:“你兵部还不够忙的?还能分心在这些小事儿上头?”
李衾淡淡道:“你的事,怎么能算是小事。”
东淑的心一跳,转身走开,正李衾捏碎了最后一块饼子,往水面一撒,鱼儿们争的越发激烈,但很快随着饵食吃罢,就都又悠闲的摇着尾巴散开了。
李衾看看那些鱼,又看向东淑。
上次在府内一别,他总觉着东淑心里藏着什么,让他隐隐不安。
他缓步跟上走到东淑身后,温声问道:“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总不理我?”
东淑淡淡道:“私下见面,于礼不合,你也不该来这里。”
李衾笑道:“你这会儿却跟我讲理?你这般改扮男装出来经商,难道就于礼很合吗?”
“怎么李大人是来寻我的不是?”东淑转身看向李衾,忽然脱口而出道:“或者觉着我没那么三从四德不贤良,那就取消这门亲事就是了。”
李衾蓦地听了这句,脸上的笑微微地窒了窒。
东淑说了这句,也觉着冒失后悔,忙转身要走,李衾探臂握住她的手腕:“东宝儿。”
她止步,却道:“这是在外头,别拉拉扯扯的。”
李衾却并不放开,只跟着走前一步:“你……为什么忽然说这话?”
东淑垂眸不看他:“没什么,随口说说罢了。”
李衾盯着她道:“什么时候,咱们的婚事居然是可以随口说说的了?”
东淑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转头道:“是我一时说错话了,你要认真不依不饶的吗?”
李衾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池子里忽然“呱”地响动,原来是一只蹲在莲叶上的青蛙鼓着眼睛瞪着他们两人,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便突然叫了一声。
给这小东西突然的打扰,李衾才缓缓吁了口气,道:“你心里若是有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你说什么?”东淑还是慢慢地把手抽了回去。
李衾目光闪烁,终于道:“你以前跟我说,过去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那会儿我想这倒也好。”
东淑听他提起这个,忽然道:“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
李衾并不管这句,继续说道:“萧宪其实也是宁肯你不记得过去的。”
东淑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叫你别说了!”
李衾道:“东宝儿……”
东淑后退一步,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她盯着李衾,含泪一字一顿道:“我不想听。你若执意要说你就走。”
李衾看她反应这样剧烈,便道:“好,我不说了。”
东淑转过身去,抬手将眼中的泪拭去。忽然间双臂一紧,原来是李衾从后把她抱住了。
“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只听他说道:“我只想你知道一件事……”
停了停,李衾继续说道:“什么也比不上……你回来我身边。你若知道这些年我为你百转千回的那些,你就该明白我的心。”
东淑身子一晃,幸而是给李衾抱着。
他低头,在东淑耳畔道:“你不想听的事情我不说,你也不要去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以后,要把先前丢了的重新找回来,像是先前一样好……不,是比先前更好。”
东淑听到这里,咬了咬唇,终于说道:“可以吗?”
李衾道:“你在外头说,有我坐镇兵部,自然会天下太平,你知不知道我很高兴,因为你相信我,你相信夫君的能力,怎么这会儿反而没有那份信任了呢?”
东淑泪落如雨,却说不出话来,她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别叫那些哽咽泄露出来,但偏给他抱着。
李衾略微松手,揽着东淑的肩将她转过来对着自己,然后轻轻地在她后颈上轻轻地一握,便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前。
“是我先前没有保护好你,可现在我回来了,我在,”李衾喃喃道:“东宝儿,相信我好不好?”
他身上的气息如此熟悉,声音如此温柔而熨帖,他当然是可信的,而东淑也愿意去倚靠跟相信。
就算只有一刻也行。
这天东淑离开铺子回到别院,眼皮儿竟是有些红肿的,这当然瞒不过江明值跟赵呈旌两个小家伙,围着东淑追问是为什么哭。
东淑只说是给风迷了眼,好不容易才把两人打发了去。
今儿本打断去萧府的,可眼睛这样,显然是不能过去,不然又要让老太太跟太太担心。
是夜东淑对着灯影,回想往事,心潮澎湃,仿佛随时都能窒息而亡。
可是慢慢地想到萧宪,想到周老夫人,太太,想到李衾……以及明值,那似能夺命的惊涛骇浪才逐渐地又给逼退了下去。
婚期一日日的临近,这天,东淑人在萧府之中,才从老太太上房出来,就有个丫鬟匆匆来说:“少奶奶,外头是三爷的人来传话,说是让您今儿回去别院一趟。”
萧宪并不回府却叫人让她出去,东淑猜不到是什么事,于是忙忙地跟太太知会了一声,出府的时候忽然想起,难道是明值有事?或者是店铺里有什么?
这些日子店铺也逐渐有了起色,隔个几天必有位客人上门,总是能看中几样东西。
听老管事跟小伙计说,这些客人像是有来头的,瞧着也很有品位,眼光好不说,出手也阔绰。
这就比之前开张的时候只出不入的好了。
东淑思来想去觉着不是店铺的事情,上车的时候就问来请的小厮:“是什么事?”
小厮带着笑道:“少奶奶回去了就知道,是好事。”
他竟不说。
东淑一路上忖度,却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好事。一直回到别院下了车,才进二门未到厅上,里头已经得了消息,明值先飞跑出来:“姐姐!”
一路冲到她跟前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