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栀抬起眼:“我没有。”
“噢?”丁溶溶后一句的声音逐渐大了:“那合同的事,你也没有嘛?”
温南栀和她对视着,看清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意料之中,头皮一下子炸开了,她倏然转头,看向冯月宴办公室的方向。
丁溶溶的轻笑声犹在耳畔,不知什么时候,冯月宴也走出来,抱着双臂站在那里。
她这段时间瘦的惊人,又一度只穿黑色,素着一张脸抱拢双臂站在那儿,面色苍白形容瘦削,远远看去有如鬼魅。哪怕是温南栀和她这样对视着,她依然没有笑。
隔着这么远,温南栀觉得自己应该是看不清她的眼睛的,可不知怎么的,温南栀就是读懂了她脸上的神情,那似乎是一个人无声辐射出的一种情绪,一种气场,哪怕不去看不去听,也仍然能清楚感知。
有那么一瞬间,温南栀突然顿悟了。
隔着一段距离,冯月宴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你先回学校吧,等过段时间——”
温南栀先一步调转了视线。她望着桌上五颜六色的资料夹,自己这段时间记得厚厚的两本笔记,搁在一旁的书包,还有早晨喝了一半的红茶,茶包甚至还是前些日子冯月宴母亲没住院前她送自己的,说这个B国牌子的红茶茶包味道特别正宗,喝着又方便,她每天起那么早,到社里喝一杯这个暖暖肠胃最好。
温南栀将东西一样一样归类、分好,她收拾东西的动作不快,却很稳,直到丁溶溶伸出手,从她手里夺过一沓资料。
丁溶溶被她的眼看得一怔。
没有她以为的泪眼汪汪,甚至连一点委屈和难过都没有,温南栀的眼神特别平静。但在这个当口,像她们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用这么静的眼神看人,反倒让人害怕。
丁溶溶心底没来由地发虚,不敢再和温南栀对视,她将那叠资料锁在自己怀里,语气却还强横着:“这些是公司内部文件,你不能随便带走。”
其实那些资料都是温南栀个人整理出来的,但她的目光越过丁溶溶的肩膀,看到那个已经转过身的黑色身影,她觉得自己已经懂了。
想想也是,资料虽然都是她个人整理出来的,但也没少使用公司的资源,包括冯月宴当初挪到宋京墨工作室的那些私人收藏。而且哪怕社里不需要她,但总还是需要这些资料的。宋京墨那儿,接下来社里肯定也会继续派人过去。温南栀此前没有过交接工作的经历,但自己捋一捋,也能明白过来。
她走得时候别的什么都没拿,除了那两本她自己的笔记。也不单纯是舍不得,与其他那些汇总资料不同,笔记里有许多偏个人的判断和感受,温南栀想着,这两本笔记或许会对宋京墨接下来调香有一些启发也说不定。不过,在把它们交给宋京墨之前,她想先找个地方复印出两份来。一份是留着快递给宋京墨的;另一份,日后若社里继续她工作的同事有需要,她也不会吝啬藏私。社里一切别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拿,唯独这两本笔记,她想自己好好珍藏。
毕竟,这是她能留下来的,工作上与宋京墨有过交集的唯一证明。
证明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不是梦,证明她也曾经离他那么近过,证明,她也曾为了那个喜欢的人,不顾一切地拼搏努力过。
她翻过他的所有
香水笔记,仔细研究过他调制的每一款香水,夜深人静时,她在心里无数次地反复想起他的一瞥眼、一蹙眉,那么多那么多与他有关的画面,她怕时间匆匆,用不了多久,她就都忘了,记不真切了。
到了这一天,温南栀才发现,自己太糊涂了,和他在一起那么久,竟然都没有一张与他的合照。
第136章 人生的至暗时刻03
回到寝室,温南栀蒙头大睡,当晚几个室友陆续回来,还是小鹿心细,最先发现不对。
许慕橙从南栀衣服里取出体温计,吓得连连推冒娜:“赶紧的,赶紧的,都39.8了!成年人烧这么高不得了!快叫车!”
冒娜原本就刚从家里回来,听到这话心想还打什么车啊,一个电话把刚掉头的家里司机喊了回来,三个女孩子给温南栀套上外套穿上鞋,搀扶着一路下了楼。
平城冬天冷,宿舍楼门口早换上了厚重的门帘用以挡风,许慕橙拎着几人的背包走在最前面,掀开帘子给后面三人滕地方,就听迎面有人“哟”了一声。
“这不就是温南栀?她怎么了?”
“刚才听丁溶溶说她被实习公司给开了,怎么这么快就病歪歪的,在学校装这副样子给谁看?”
“哎,对了,丁溶溶人呢?”
说话的几个女生是外班的,尽管不在一个班,大学四年却常常和丁溶溶抱团。丁溶溶虽然不被系里许多女孩子喜欢,但她也不是没有自己的长处,单就家世好这一条,就足以令许多对此眼馋的人主动抱大腿。再加上她一向大方,每次出门逛街或者出国旅游,回来总要送一些这样那样的小东西给身边要好的姐妹。即便是她手里的“小东西”,也都是大大小小的品牌,口红、香水或者小丝巾,足以令许多尚在校园的女孩子心动了。尤其最近这一年,临近大学毕业,许多人对于自己未来是去是留都有了紧迫感,这个时候丁溶溶这样有家世背景可以依靠的大小姐,就成了许多人眼中的“金大腿”。
更何况,不论平时是否真心喜欢丁溶溶,没人会不喜欢凑热闹谈论八卦。
丁溶溶将在社里散布的那一套言论吹回校园,在同学间的反响可比在同事之间大多了。
毕竟杂志社里都是已经步入社会的成年人,不少人对于一个人的人品好坏、行事如何,大多有着自己独立的判断;再者,在许多事的站队上,他们并不会去单纯论对错,而是会去综合恒量利益和立场。丁溶溶如此针对温南栀,真的是因为温南栀有多么不堪么?不见得。因此大家伙儿并不会对丁溶溶口中的“第三者”八卦多么放在心上。大家只需要知道这是杜若借丁溶溶之口传达的一个态度就可以了。可会有人因此站出来为温南栀抱不平、认真平反吗?更不会。原因更简单,因为温南栀没有那个份量,他们也没有那个必要以身犯险去主持正义。
所以在社里,除了杜若的忠实拥趸,其余一部分人对温南栀的这则桃色八卦都是冷眼旁观的态度。
可回到学校就不一样了。
相比社会,校园是一个更为热血、更容易沸腾的半封闭场所。年轻的孩子们对于许多事有着非黑即白的立场追求,对于“谁插足了谁的感情”、“谁做了对不起谁的事”这样的八卦新闻,有着更热烈的关注,也更容易被煽动情绪。
因此当丁溶溶把温南栀被辞退一事,混合着她和宋京墨之间的不清不楚,依照前后因果顺序说出来之后,在校园里很快引起了风波。
其中又以这几个和丁溶溶走得最近的女孩子最为激动。
那个四下张望找寻丁溶溶的女孩子找不见人,便朝温南栀身边的几人笑着道:“我看你这几个室友还被蒙在鼓里呢吧!”
冒娜搀着南栀,她平时性子大大咧咧很好相处,却最是护短,尤其这几个人不论青红皂白,开口就没好话的样子,瞬间让她想起在酒吧被丁溶溶率领一众纨绔羞辱的那个夜晚,她当即冷了脸:“一群三姑六婆叽歪什么,没空跟你们闲扯!让开!听见没!”
“哎!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人话?我们刚才说什么你没听见?温南栀勾搭有妇之夫还被公司开了,你们——”
“你乱吠什么?这话是谁说的,你让她跟我一起去教务处当着老师的面说个明白!”她让许慕橙扶住南栀,每问一句就往前抢一步,她个子高气十足,拿出一副跋扈千金的大小姐架势,还真把几个女孩子逼得步步后退,“你亲眼看见南栀被辞了?你眼睁睁看着她做坏事了?你有证据?”
“是丁溶溶说——”
“丁溶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就跟着传什么?你自己没长脑子没分辨能力?”冒娜说着冷笑连连,“怎么丁溶溶在我们中文系的名声就很好?她说话就那么有公信力?我怎么今天才知道她说话还一言九鼎了?!”
几个人这么一吵起来,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小鹿一直扶着南栀,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逐渐软下去,不由愈发焦急,她踮起脚尖朝前面张望着,刚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连忙喊出声:“严斐,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