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泺远远地跟着,看到他们突然转进一条巷子,消失不见了,刚想紧走几步去探,彩霞却又走了出来,若非她及时闪进另一条暗巷,差点没被撞个正着。
待两人去得远一些了,她才敢出来,继续躲躲藏藏地跟着。
心中却越来越讶异。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脚下一软,心中叫糟,暗道:“完了完了,木木这下子清誉不保了。”
俄顷又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镇定镇定,那东西搞不好他早没有了。”
原来从窄巷中出来后,木松柏竟然全然变了个样子;若说之前的他,是个围在彩霞身边多情的郎君;此时的他,突然变成了跟在她身后听话的玩偶。
他身形僵硬,亦步亦趋,彩霞挥挥左手,他便向前走两步,亲亲她的脸颊;她挥挥右手,他便撤后两步,专注地盯着前方的人影,动作机械不敢造次。
想到蛊域那让人浮想联翩的特有风俗,木松柏此时,十成十是中了彩霞的蛊了!
她要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好像除了跟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眼睁睁看着彩霞把木松柏带进一个围着高墙的院子,她靠着院墙蹲下,一筹莫展。
还是想想待会该怎么安慰木松柏吧。
恍惚间,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她揉了揉眼睛,前方空空荡荡,别说人影,连鬼影也没有半个。
但是,她却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朝那处奔去,跑到巷口,只见衣袂一闪而过,恍若幻觉。
她知道那不是幻觉,这些天的感觉,也全非她胡思乱想,她已然顾不得其他,心中狂跳,一边奔跑,一边大喊:“你别走!”
她双眼已经泛红,追过巷尾,朝他转去的那个方向望去,一条小路径直通向一片暗林,路上哪里有半个人?她不愿相信,又看向另一边,那条路无限延伸,路旁皆是房舍,也没有半个人。
真的是你吗?
若是你,你为什么要走?
她急得哭了起来,朝山林方向跑去。
闯入山林,四周苍树森森,树下光线幽暗,竟连杂草都没有几根,四周都是路,路已不成路。
她哭得更伤心了,向未知的方向喊道:“你在哪里,你快出来!”
声音在树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背后突然传来利刃出鞘的声音,她寒毛倒竖,情不自禁把哭泣吞了下去。稍顿片刻,也不敢回头,一边乱喊,一边向前狂奔!
虽然未回头,却已经感觉到利刃向自己背心正中袭来,自己甚至已经尝到了一丝疼痛,忍不住又是一声哀嚎。踉踉跄跄犹挣扎着跑了几步,闷喊一声,向前跌倒在地。
她惊惧不安,大哭一声,趴伏在地。
这一次,看来必死无疑了!然而——
意料之中的剧痛却没有来,她也没有死——
就在她趴到的那一刻,一条通体翠绿的灵蛇突然不知从何处飞出,不躲不避,径直朝伤她之人面门扑去,那人一晃神,剑尖一偏,转向那蛇,那蛇却灵巧无比,像棍子一般垂直落地,倏地游向那人身后。
那人挥剑去刺,前方却有迫人剑茫袭来,似有千钧之力直顶前胸,一时之间竟颇有前后难顾的窘迫之感。
欧阳泺睁开眼睛,茫然往后一看,兵刃相击的声音并非错觉,只见一片刀光剑影中,一个熟悉的人影腾跃翻飞。她刚刚被吓止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也不敢耽搁,爬起来继续掉头便跑。
跑了一阵,看到一个荆棘丛,也顾不了什么了,一窝身,便抖抖索索躲了进去。她闭着眼睛,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开始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数到十,她却无法继续数下去。
她猛然站出,跑了出去。
山林边上,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斜阳之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那么长,那么孤独。
她扯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脸,道:“余,余景,洛,你,回来了?”
余景洛缓缓转过脸来,眯着眼睛看着站在阳光中的女孩,良久,才问道:“小凌呢?”
小凌武力不弱,跟在她身边,应该万无一失才是。
但是,她为什么不在?
欧阳泺见他语气不善,忍不住胆怯了几分,低声道:“她,去忙了……”
“她去忙什么了?”
“……”
她突然嘴角一瘪,大哭起来。
思念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滋味。
思念一个人,会为他担心,会无端揣测,会吃不下饭,会睡不着觉,会发火,会发疯……
这一切,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会全部变成眼泪,变成非常非常非常巨大的委屈。
她喊道:“你凶什么?!”
他被吼得愣住,被哭得手足无措,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委屈,难得声音也低了许多,道:“小凌原本不应该离开你的。”
“你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我,我有事情……”
“谁没有事情?你有,我有,小凌当然也有!”
“我知道了。你不要哭了,好吗?”
“你管我哭不哭!我就要哭!我要使劲哭!”
女孩子岂非都喜欢无理取闹?
女孩子的无理取闹,难道不是天底下驱散孤独最好的良药?
第17章 蛊城探秘红衣为神(四)
余景洛翻出院子。
欧阳泺急道:“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里面没有人。”
“没有人?这下糟了,他们会去哪里呢?”
余景洛想了片刻,道:“先找小凌吧。”
欧阳泺:“怎么找?”
余景洛:“有个人肯定知道。”
大雁城一处酒肆里,人声鼎沸;十几个大汉围成一桌,他们个个面红脖粗,眼睛散发着酒鬼特有的迷醉光芒,嘴里缠着舌头大放厥辞,桌上杯盘酒菜狼藉不堪,桌旁十来个空坛乱七八糟,胡乱滚在一起。
连店主都忍不住摇了摇头,闹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能从大中午开始就如此胡喝海塞。当然,他也并非非得弄清楚不可,只要他们能付钱,怎么胡吃海塞他都不必管。
突然,他心里一惊,只见一个瘦高如竹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男子大笑一声,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差点踩到一个酒坛,他摇晃了一阵,低头看了一眼,一脚将它踢得老远,才道:“兄弟我去小解,你们先吃着。”
店主吁了口气,看着他撩起门帘,踉踉跄跄向后走去。
冷空气迎面扑来,他打了个寒噤,全身抖了一下,愣怔片刻,终于搞清楚了自己是出来干嘛的,提步摇摇晃晃向茅厕走去。
迎面却突然走来一人,正正拦住前路。他吊着眼睛去看,是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便含糊道:“兄弟好走,在下不送。”
醉得不清,竟把整个世界都当成了自己人。余景洛不答话,举起手来,望他颈间一拍,他眼睛翻了一下,软倒在地。
等了很久,他才悠悠醒来,酒仍未醒全,眼皮重坠,眼看又要闭上。余景洛将一碗冷水往他脸上一泼,他惊叫一声,在地上拖着屁股连退几步,才算彻底清醒,战战兢兢道:“兄弟有话好说,手下留情!”
余景洛嗤笑道:“有人要杀你?”
山羊胡子迟疑道:“……你不是来杀我的?”
余景洛:“谁要杀你?”
山羊胡子答非所问:“你为何抓我?”
余景洛佩剑豁然出鞘,又问一遍:“谁要杀你?”
山羊胡子立即被吓住,哆哆嗦嗦又退了一步,才道:“我也不知道啊,前天夜里,我房里突然来了一人,说若我口风不严,就要取我性命。”
“他要你保守什么秘密?”
“当然是药铺里的秘密。”
“药铺里的什么秘密?”
“我也不知道啊……”
药铺里那么多秘密,他哪里知道那人指的是什么?
余景洛迟疑片刻,收起佩剑。
“药铺”发生的事情肯定很多,那人干脆一网打尽,即便山羊胡子像现在这样受人胁迫,说出些什么来,也必然毫无重点。
不过这本来就是个意料外的发现,余景洛沉吟片刻,也不继续追问,切入重点:“前日与你在街上打架的那个姑娘,后来去了哪里?”
山羊胡子见他竟不再追问,显然松了一口气,道:“那个死……姑娘把我们打了一顿,自己就走了,兄弟,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