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感觉自己身体开始摇晃起来,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人扯住了线左右地摔,须臾间,已经在悬崖上撞了好几下,每一下都带来锥心的疼痛。她来不及喊痛,终于看见自己被远远地拽离了悬崖壁,再重重地往悬崖壁上摔去!
要是真撞上一下,自己非死了不可!她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连忙放掉绳子,身体便如脱线的风筝,无助地向下坠去……
“不会这就要死了吧?”
“怎么这样死了呢?”
“居然是摔死的吗?”
她脑中纷纷杂杂,闪过一些可笑的念头。她想闭上眼睛,听说闭上眼睛死去的话,来世能投一个好胎。
她甚至已经把眼睛闭上了,耳旁风声忽然停止,她重重落入一人怀里,强势的冲击力把二人冲倒在地,打了好几个滚。
她茫然睁开眼睛,看到小凌在叫她:“姑娘,你没事吧?”
她连忙坐起来,上上下下地在小凌身上瞎摸了一阵,把小凌吓得不轻,道:“姑娘,你是不是摔傻了?”
欧阳泺摸完,道:“你才傻了呢!你干嘛接住我,我砸在你身上会把你砸死的!你起来跳一跳,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
小凌闻此,愣怔片刻,才道:“姑娘,你也起来跳一跳,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
于是两个姑娘就手拉着手,一齐跳了一下,然后相互看着,笑了起来。
木松柏从头顶跳了下来,提着两只手,撇着两腿,姿势甚是好笑,冲她们说:“千算万算,碰到野风啦!”
两位姑娘无语至极,齐齐道:“你当真有算过吗?”
木松柏狼狈不堪,踉踉跄跄走过来,从怀里摸了一会,掏出几个药瓶,道:“算是算过吧,喽,这不是给咱们连药都备好了吗?”
欧阳泺接过药瓶,迟疑片刻,道:“木木,我的斧子呢?”
木松柏随口道:“扔了。”
“什么!?”
小凌也抖地站直了一些。
木松柏退后一步,道:“……怎么了呢,带着个斧子爬绳子,命不要了吗?”
“我有斧鞘啊!”
木松柏看了一眼仍挂在她腰间空荡荡的斧鞘,道:“但是,我没有啊。”
欧阳泺哭丧着一张脸,一屁股蹲在地上,道:“你可以放在那里,为什么要扔?”
这样的话,事后她还可以去拿回来。
“……我这不是怕那人用斧头砍咱的绳子吗?”
“……”
“你先别哭啊,以后,我给你买一把更好的?”
“你怎么可能买得到,你不知道,那是……”
夫人留给她的东西,哪里是用钱可以买得到的?
大雁城。
木松柏手中抱着一袋包子,屁颠屁颠地走过来,递给欧阳泺,她和小凌并肩坐在一处台阶上,垂头丧气,眼睛哭得红肿一片,很是可怜。
三人从莫留山逃了下来,这两天一直在大雁城流窜。欧阳泺哭了两天,心情仍不是很好。小凌一把夺过包子,递了一个给她,自己拿出一个狠嚼一通。木松柏看着隐隐有些寒意,心知若是可以,此刻她想嚼的恐怕是自己,而非包子。
正吃着,远处走来一群人。为首的男子竹竿一样瘦弱的身子顶着一脸病气,两撇山羊胡子被口水粘成两团。众人上次见他,光线昏暗,他又是坐着的,倒还有几分人样;此刻在阳光下如此走来,竟有些鬼气森森。
竟还有人是见不得阳光的?
他径直走上前来,先呸了一口痰,才道:“可算找到你们了。”
三人后知后觉,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木松柏垂死挣扎,道:“兄弟,你找我们呢,找我们做什么呢?”
“教你们一些做人的道理。”
“什么道理?”
“给你们机会做人的时候,千万别学人家去当狗,特别是那种鼻子又灵胆子又大的狗。”
木松柏从善如流,道:“大哥所言甚是,小弟铭记于心。”
山羊胡子似乎被他恳切的态度打动,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他身后一人是个急性子,早不耐烦等了,嚷道:“大哥,何必废话,直接开揍吧。”另一人附和道:“快快把他们揍一顿赶出大雁城,咱们的事情多着呢。”
木松柏已经站起来,委屈巴巴道:“各位大哥有话好说,揍人也得先有个由头,到时候说咱们蛊族欺负外族朋友,传出去岂不惹人非议?”
一人道:“你们算哪门子外族朋友?你们连圣主的主意都敢打,打死了连埋都不必,直接喂狗!”
这话一出,众人义愤填雍,近前两步。木松柏还想辩驳,小凌已经拔出了青竹剑,对他轻斥道:“别废话了,先带姑娘走。”
山羊胡子冷哼道:“你们三人,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小凌只是哼了一声,往前一步挡在两人前面,眼睛像刀一样往众人身上一扫,并不言语。
木松柏还想说两句客气话,胳膊已经被欧阳泺拽住,情不自禁跟着向后逃了。
便跑边道:“小泺,咱们就这样跑啦?”
欧阳泺气喘吁吁,道:“对,先跑了再说。”
“……果然是好姐妹!啊啊!”
原来小凌一拳难敌四掌,山羊胡子带来的人并非全是草包,有两人见他们跑了,绕过小凌,向这边追来。人未至,一柄窄刀已经飞来,恰好钉在两人脚边,吓得他们一阵乱跳,再不敢顾后,玩命一般向前急冲。
跑了一阵,欧阳泺情不自禁往回看了一眼,见追他们的人竟然不知何故跌倒在地,正挣扎着爬起来,心中略微讶异,也无暇细思,被木松柏拽着狂奔而去。
慌不择路。两人无意间竟跑到了大雁城主街。木松柏回头,问道:“没有追上来吧?”
欧阳泺也回头顺着去看,道:“应该没有。”
木松柏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看来,咱们不能在大雁城待下去了,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欧阳泺点点头,心道何止被发现,搞不好他们这几日的行踪,根本就未逃过别人的眼睛。
她心里阵阵发寒。
大雁城里的大小事宜,一草一木一动静,是不是都逃不过一个人的眼睛?
正胡思乱想着,周围一阵骚乱,只见不知何故,前面的木松柏已经跌倒在地,地上传来阵阵呼痛,这呼痛的声音绵软无力,娇弱无骨,听得人臆想连连。
这当然不是木松柏能发得出来的声音。这声音,是从他怀里发出来的。
他的怀里,此刻正斜躺着一个肤若凝滞,衣着暴露,表情夸张的女子。
欧阳泺暗吃一惊,心道:世界真小。
这女子竟然就是彩霞——那个跟在红铃身边的小妇人。
木松柏却俨然从未见过她,一边把她搀扶起来,一边连连抱歉。
彩霞把芊芊玉手往前一伸,故意露出铜钱大小的一块擦伤。木松柏仿佛心都碎了,轻轻握住她的手,一边道:“在下该死得很,真不知该如何赎罪。”
彩霞喊痛:“哎吆,哎吆,轻一点……”
声音辗转如黄莺转啼。
欧阳泺心中一阵恶寒,感觉全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木松柏更加心疼了,两人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好一阵眉来眼去,惹得人们纷纷掩嘴偷笑。即便欧阳泺知道这是逢场作戏,还是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下去了事。
这时,彩霞突然柳眉一挑,道:“公子不必自责,原是奴家不对,奴家不该在这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心不在焉。”
木松柏道:“我看姑娘愁眉不展,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彩霞一听,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抬手一遮,转过身去。
木松柏也跟着像要哭了,急道:“你有什么难事?”
彩霞斜斜飞了他一眼,哭得更厉害了,跺了跺脚,就向前走了。
欧阳泺吃了一惊,心道:“就这样走了?”
围观群众却纷纷起哄,道:“傻小子,快去追啊。”
“你不追,我们可要去追了。”
木松柏果真像个傻小子一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像傻小子一样屁颠屁颠地跟上前去,身后一只手却冲后面摇了摇。
欧阳泺看懂了他的意思,他要她不要跟过去。
人们仍在笑闹起哄。她站在人群中,踟蹰了片刻,咬咬牙,还是向前追去。
木松柏一路追着彩霞,痴痴缠缠穿过大街,沿着一条窄街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