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的护士颤着声问,指尖冰凉。
“不像啊,报道说他们还在19星域外呢,怎能那么快出现在总统星?”另一位护士困惑地喃喃,低头去翻几分钟前才看过的报道。
在随行人员的惊呼中,巨大陌生的黑色军团全速前进。它们利落地擦过医疗艇,飞弹般射向身后美丽的总统星。
第49章 病院
暖洋洋的日光倾撒在窗前女人的身上,勾勒出她头顶的细小碎发。她微微侧脸,向着窗外的一派春光,眼神却从未落于任何实物。
“莫小姐,您的哥哥来探望您啦!”小护士轻巧地拉开门,细声细气地提醒,将女子从自己的世界里轻轻唤回。
她的身后,着长款大衣与羊毛围巾的高大男子随即踏入,其衣物间尚且散发着遥远处的寒意。他的视线快速打量过房间,最后落在女子身上。
“九夜。”他低声唤道。
女子转头,目光与莫久行对上,久久地不置一词。
“莫先生,我给您把大衣挂起来?”
还是小护士打破了两人间古怪的气氛。莫久行嗯了声,将大衣与围巾脱下给她。小护士接过,倒了两杯浸过柠檬的温水,便退了出去。
“九夜。”莫久行再次开口,重复道,“我来了。”
“唔。”
九夜并不想对大哥冷脸,但经过博物馆事件后,她没法装作毫无芥蒂,对他送上亲切的问候。尽管承认精神病史能免去牢狱之苦,但未来几年,她将被困在这座精神病院里,以坐实患病的事实。
况且,此时距她来到这家医院已经一周,他还是首次出现在这里。她不止一次地怀疑,父兄要将她变相地抛弃。
莫久行见状,微微叹气,自己拖开床边的椅子坐下。
兄妹俩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对坐半晌。莫久行几次三番地换了坐姿,呼吸的频率与轻重也随之变化。九夜则石头似的倚在床头,对身边人的变化视若无睹。
午后的日光在房内反反复复地来去。光线再次归来时,莫久行终于摸了下耳后。一篮苹果随即出现在床边,其上挂满了晶莹闪亮的露水。
他拿起一只,掏出了随身地小刀片,慢慢从苹果梗开始削。
九夜瞧了他一眼,飞快而小声地道:“我不吃。”
“苹果是父亲拖我带的,是我们工作那边的特产......”
“我说了,不吃!”
这回,她的语调高昂而尖锐,成功地令莫久行的手顿下。
他放下刀片与苹果,缓慢地抬起黑色的眼,定定同她携有怒意的墨色双眼对上。
“九夜。”他再唤了她名字,缓缓道,“最近外面......比较乱,我和父亲会非常忙,没法经常抽时间来看你。”
九夜一顿,决绝地转头向窗外。
“你尽管安心疗养。”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有什么需要就跟护士说或同我联系,我和父亲都希望你能理解。”
听着莫久行克制沉着的话语,九夜莫名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个冬夜。贫民窟大雪纷飞的冬夜里,小小的她缩在温暖的火炉边打起瞌睡,直到晚归的棕发少年皱着眉摇醒她,将她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她自然被气得跳脚,但一番激烈争吵后,手脚却逐渐温热起来。
“虽然签了那纸,但我决不承认那些过去是假的。你们休想让我认输。”她看着草坪上尽情翻滚的金毛犬,憋回眼中的几丝泪意,冷硬坚决地强调。
莫久行微顿,想张口说什么,便听见一串愉悦的敲门声。片刻后,小护士推着车轱辘轱辘地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换药的时间到啦!”
这个愉快的姑娘拿出绑带与药水,上前掀开了九夜的半边被子,露出她被层层包扎的手。博物馆保护屏障留下了特殊的伤口,常规的治疗仪器对此失效,必须使用特调的药水物理包扎上半个月地才能治愈。
身侧的男人却径直从她手中夺过浸了药水的绷带。
“包扎?”他边打量边问。
“是的,莫先生你......”小护士有些无措地望着她,又瞧瞧背对他们的九夜,踌躇不已。
“我来就可以。你先出去。”
小护士啊了声,还想争辩,却被莫久行一个眼神唬住。她瞧见对方老练的架势,最后还是听从家属意见,默默退了出去。
莫久行将换下的绑带扔进垃圾处理器,随后娴熟却小心地抬起九夜的手,放在崭新的绑带上。他刚从联盟军校毕业那会儿,曾在军队见习了几年,没少给兄弟包扎,因此算得上技艺熟练。
“痛就跟我说。”
九夜将脸对着窗外,不置一词。
脆弱苍白的妹妹与队里的糙汉们不同。因此,莫久行动作十分轻柔,完全没有扯到她的伤口。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他的手绕了一圈又一圈,仿佛雕塑家在对待一座栩栩如生的人像。
五分钟就能做完的包扎,莫久行却用了两倍时间。久到九夜忍不住回头瞧,只瞥见对方专注认真的眼神。
她几不可闻地叹气。
终于,莫久行放开她的手,唤门外等候的小护士进来。
“你之前包得太紧了。”
他喝了口水,板着脸细致地指导,弄得小护士惶惶不安。九夜小幅度地活动一下被重新包过的手,确实感到绑带被调整到了最合适的位置。她撇撇嘴,神色隐隐变换。
授完包扎技巧,莫久行才转身,不想径直撞入了妹妹转回来的墨色双眼中。
他愣了片刻,又沉默了会儿,才轻声道:“你刚才一直盯着金毛,或许我下次该把阿灰带来。”
九夜抿抿唇,小声为灰猫正名:“他不叫阿灰,他叫杰杰。”
“行,我下次带杰杰过来。”莫久行勾起唇角,痛快答应。
他耳后的芯片再次剧烈地震动。莫久行动作微缓,唇边的笑意渐渐止住。他望着妹妹瘦削的身形,语气带着些无奈:
“......我得走了。”
“你走吧。”
九夜顿住,快速转头向窗外。
莫久行迟疑片刻,还是伸手对她柔软的头顶轻抚两下。感到顶上传来的浅浅暖意,九夜垂了眼帘,却没出声阻止。
“苹果是父亲的心意,记得吃。”莫大哥再次沉声叮嘱。
“好。”
“那我走了。”
“好。”
很快,伴随着拉门关门声、几句门外的模糊对话,莫久行的气息终于消失在房间内。不知多久,九夜才回过头,只瞧见了一室的日晖与一篮饱满红润的苹果。上面的露水已经干涸,显出果皮的光洁来。
沉默一阵后,她忽然大声唤起小护士的名字:
“玛丽!玛丽!”
“我想出门看看!”
小护士摇摇晃晃地跑进来,脸上挂着掩不住的诧异。要知道,这位莫小姐来了整整一周,从来只喜欢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您确定吗?”
“确定。”
“没问题,我给您拿外套去。”
穿戴整齐的九夜很快和小护士出现在病房楼下。对于这家病院,她只在被送来时匆忙扫过几眼,大概知道是个环境优美的地方。
此刻,她同玛丽漫步在草坪中的小径上,望着远处清澈的湖水。柔软柳枝下,几位坐着轮椅的老人正与金毛嬉戏。阳光纷纷扬扬地倾撒下来,暖洋洋的感觉令九夜舒服地眯了眼。
——与其说这是座精神病院,不如说更像个高档社区。
“你们这儿还真不像精神病院。”她不禁感叹。
“莫小姐,这儿确实不是精神病院呀。”玛丽忍俊不禁,“我们是家疗养院!”
九夜猛然顿住脚步,定定回头望着她。
见她睁圆眼睛的模样,玛丽不禁收了笑容,惴惴不安地问:“......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九夜收回视线,努力平复着汹涌的内心,岔开话题,“那是什么地方?”
她指的是河对岸一座高大的奶白色木制建筑。即便隔着湖泊,也能瞧见落地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模样。
“那是我们疗养院的图书馆,也是我的心头爱。”玛丽热情地建议,“去瞧瞧?”
“......好。”
九夜立即被兴奋的小护士拉向湖边的小木船。玛丽顺着船头的绳将木船拉近,她跳上船,再将九夜小心地接过来。在摇动木桨的“吱呀”声中,小船划开静谧澄澈的湖水,悠悠地漂向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