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CP完结】(4)
“气性如此大?这点真是随了你叔父。”季麓生拍拍他的脸,将他细白的胳膊塞了回去。
辛慎言真是不明白这人如何好拿自己心上人调笑,尴尬之下默默转了过去,将脸冲着墙里。
季麓生则干脆脱靴躺了上去,一手搂着辛慎言,轻拍着他,像是在哄小孩儿一般。
“朕宁愿从民间选些不通文墨的农家女子,也不想跟满朝虎狼结翁婿之谊,这些人令人作呕得很。”季麓生自言自语道。
辛慎言默默听着,只觉得他们二人甚少有机会像今天这般谈心,于是也顺着他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第5章 孤掌
“陛下为何如此厌恶娶世家女子?从前朝起,五姓女便是天家也难求入宫,但得一女不是尊为皇后也是宠冠后宫。”
季麓生嗤道,“就是这样朕才不屑娶。你可知娶五姓女的都是些什么人?”
辛慎言转过身看着他,“臣不知。”
“不过是些贪慕权贵,狼子野心的懦夫罢了。大丈夫有本事自然是凭自己挣下功业,依仗岳家,何其软弱。”
“这也不尽然,我观前朝也多有世家看中寒门子弟才华,于是将女儿嫁出去的,像这般强强联手的也有很多。”
“不过都是为了利益罢了,”季麓生一手玩儿着他的头发,像是在回忆些什么,“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五姓女。”
辛慎言看着他落寞的双眼,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可世人都说淮南王夫妇恩爱甚笃……”
“假的。我十岁之前也是这么以为。老皇帝登基后就现了原型,足足隔了半年才封我母亲为皇后,只封了我为庆王,又连着三年选秀。你知道他后宫最多时有多少人吗?”
辛慎言摇了摇头,得知这等宫闱秘辛,他震惊地瞪着季麓生,可转而又明白了为何再见他时,与第一面差别如此之大,他看着季麓生隐着恨意的双眼,心中便抽痛了起来。
“后宫佳丽三千,他没有三千也有八百。接着就是一个接一个地生皇子,只差明说不许我继承大统了,我外祖在他登基前一年便去了,朝中无人,后宫自然不稳,于是我母亲没几年也便郁郁而终了。”
辛慎言从不知他有这般过去,以前只听闻先帝还是淮南王时与王妃恩爱有加,莫说侧妃,就是侍妾也未纳一个,膝下更是只有世子一个独子,夫妻宠爱异常,至于先帝登基后的事,他因为叔父为先帝协理朝政,时常不回府,而自己只能被关在家中读书,自然无从得知了。
他看着季麓生面如冠玉的容颜,却仿佛透过他的脸看到了他内里那被毒火淬打过的心。自己只是被一个小小后妃当面刁难便气得吐血,那他在那些年月里,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没了母亲和外祖家庇护,在这虎狼环伺的深宫中,又受过什么样的挫磨呢?
季麓生抓着他的手,与他对视,“所以朕极恨背信弃义骗人情义之人。可惜,朕与母亲都是一样的命。”
辛慎言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再看他,他挣扎了两下抽不回手,便只一味闪躲着眼神。
季麓生看他垂下的睫羽,心中一动,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吻了一下,低声道,“只要你像这样一直乖乖的,朕……”
“那陛下是如何做了太子的?”辛慎言不知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只好打岔混过去。
季麓生笑了,那笑容让辛慎言看不懂,他只读懂了他眼中残忍的意味。
“那些不长眼的,自然都杀了。”季麓生垂眸,淡笑着吻他的手,那姿态仿佛十分迷恋。
辛慎言哑然,只觉得从前他认识的那个上善若水的谦谦君子,现在已成了吃人的恶鬼。可他却仍觉得这样的季麓生依然像他的神君仙人一般,叫他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仿佛只要他在,纵是无边炼狱,也如仙府瑶台。
之后二人未再聊些什么,这一番对话已经够辛慎言消化一会儿了,他一下想着季麓生方才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下又恍惚间看见那穿着月白衣衫的少年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宫殿中,于是眼皮越来越沉,又睡了过去。
窗外沉沉的夜色压进殿中,一片寂静,只余些微烛火哔剥之声。
季麓生趴在辛慎言身边静静看着他睡着的容颜。和这个小伴读认识已经有六年多了,他对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已经没有印象了。那时老皇帝封他为太子,命辛意远做他的太傅,他自然依旧装作尊师重道的样子给老皇帝看,何况这辛意远本身就是个名动天下的大儒,先帝继位后对他颇为重用,自然要好好笼络。所以他特地备上厚礼去拜谒,当时只没来由地觉得辛意远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对于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辛慎言,全然没注意到。
后来几番交谈,发现这人真真是无趣得紧,学问没他叔父好,倒把辛意远的木头脾气学了个十成十,可就是这样一贯不会曲意逢迎的人,却私下向他表示亲近,不管他如何冷待,都傻乎乎地朝自己靠近。自母亲薨逝之后,他变得多疑敏感,季麓生觉得像这样无端朝他献殷勤之辈必然是为了攀龙附凤,可他出宫开府之后辛慎言竟没趁机找他在朝中要个一官半职,而是跟着他进太子府做了个没正经名份的幕僚,这人好像就是为了跟在他身边似的。就是那次开始,他觉得这个小伴读并非真是个循规蹈矩,只会读圣贤书的木头书生,他是有脾气有坚持的,只不过季麓生看不懂他到底想的什么。
直到最近,他发现了辛慎言的秘密。
季麓生找到那盒信件时有些惊讶和疑惑,他不懂为何辛慎言要骗他说他叔父已经把东西带走扔了,更不懂他为何要私藏起来这东西,但转念一想,才后知后觉当年的事颇有蹊跷。偷偷放走自己叔父是在情理之中,但他竟死板地恪守孝道到要以身相替的地步?又为何做出后面这些事?
他轻轻地捏了把辛慎言的脸蛋,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季麓生仔细思考了下与辛慎言相处的这些年,他毫不掩饰的靠近,冒着惹上杀生之祸的风险也要放走辛意远,还藏起来了他们俩的定情之物……怪自己毫无察觉,这小伴读竟不知何时喜欢上了自己,还泥足深陷。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了“就该如此”的念头,可看着这张与辛意远肖似的脸,特别是此刻他闭着眼睛睡着了,便与辛意远更加相似,于是他也十分茫然,到底对辛慎言是什么感情。
*
第6章 难鸣
时近年尾,阖宫上下都在准备过年了,辛慎言便在一片忙碌中调养着身体,连日来被林照儿强灌了不少珍奇补品,冬日里本就干燥,直把他补得险些流鼻血。
“今年陛下仍旧是宴请前朝,已经吩咐下去为您做新衣裳了,花样颜色还没定下呢,言哥儿想要什么样的?我去和尚衣局说。”
辛慎言失笑道,“随意吧,往年这事也从不问我,怎么今天拿来说了?”
林照儿听他问起,心中其实有些激动,可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欣喜,便强做从容说,“是德寿公公问的,说是陛下特意嘱咐的,叫人给您裁衣裳。”
“他管这个做什么?”辛慎言满腹疑问,觉得皇帝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我没什么特别钟意的,也不要为难尚衣局,就按我平时穿的做几身便罢了。”
“那就一身天蓝,一身水碧,一身月白?”
“嗯。”
林照儿撇了撇嘴说知道了,转身去了。
辛慎言摇摇头,接着看自己的书。
皇宫另一边的尚书房,德寿挑了几块布料来给季麓生过目,后者只是瞥了一眼,没什么心思过问。
“这几个都不错,各做一身便是了,不必再拿来问朕。”季麓生扔下一本奏折,将朱笔放下揉了揉眉心,“对了,辛大人的衣服做了没?”
德寿忙答道,“还没呢,不过尚衣局做起来也快,都是照着帝师大人平时的喜好,定用上最好的料子……”
“他穿什么颜色?”
“啊?”德寿愣了,“啊!大人平时就爱穿些素净的颜色,月白水碧呀这些,倒是衬得大人极是清逸出尘呢!”
季麓生不悦道,“好什么好,大过年的穿这么素做什么?”
大太监德寿心中直犯嘀咕,这话您敢说,我们若拂了辛大人的面子,到时候您又得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