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至最后,退无可退,彼得的肩膀被对方用力握着,他眼眶微红看着对方将这些话语冲着自己吼出。
“彼得·帕克,听着,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精神,也不是因为你是一位殿下,你隐藏的身份是有多么尊贵。只是因为你的性格,你让我觉得平和之中生活一点都不无聊,充满了乐趣。你让我知道原来只是聊天也能开心一整个晚上。”
“……”
“虽然对于这一切,我真的,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把那少年用力搂进了怀里。彼得原本紧绷着的身体一点点的松懈了下来,树叶落下,落在了他们两个人的头顶。
许久,少年声音略带哽咽开口了。
“……可你还是知道的呀。”
“你知道的,你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说呢?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应该隐瞒那么大的一个秘密。你可以告诉我。而不是看着我成为最后知道的那个人。”彼得的手一点点攥紧男人后背的衣服,“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梅婶和本叔,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那些看着我长大的人。他们想要一位殿下,可我不是!我该如何承载所有人的希望?我的父亲因此而死,选择逃避,他们又如何认为我就可以承担这些?”
“彼得……”
“至少你告诉我了,我能有一个心理准备。可是现在……我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我曾经对自己的未来有无限遐想,甚至颇为期待,可如今呢?所有人都跳出来,告诉我,我要拿起剑与盾,回到我应该去的陌生的地方,去战斗,去领导别人,甚至是去拯救别人。”
“这不是我该做的。韦德,这不应该是我该做的。我只是一个在乡村长到十六岁的少年,我没有那样的野心,最多最多只是想要延续我父亲的研究,成为一位学者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你不想承担你可以走。”
“你,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真的不想承担这一切,你可以走。”
他们分开,彼得吃惊看着眼前的人。韦德的手捧着少年的面颊,拇指替他拭去溢出的泪水:“你说得对,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要让你去承担这该死的一切呢?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就带你离开。这个国家没有我没走过的地方,如果这个国家容不下我们,我还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死侍走遍四方,没有什么挡得住他的。”
“你……你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懦夫吗?”
“人之常情,我为什么要这么觉得?你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没有必要把那些成年人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扔到你肩上来。况且逃避又怎么了?人活一世,几十年光阴,如果必须去做你永远无法快乐的事情,不如选择逃离。”
“可我——”
骤然响起的痛斥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兵器交刃,有人呻吟传来。
“是本叔!”
韦德马上联想到是什么情况:“该死的。又是那群阴魂不散的杀手!”
两人马上动身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两边树影快速掠去,兵器交接声越来越近,韦德挡在了彼得身前,对方却悄无声息的从他腰间取走了两把匕首握在手中。
林叶交接之间,能看见有三人围着一名年长者。韦德只一眼便看清了情形,不等彼得跟上,抽出刀便冲入战局之中。
那三人见有人出现,一时惊诧,却又很快迎上了来人的攻势。彼得到的时候,就看见韦德与一旁三人混战一团,而靠树旁一人紧捂着胸口伤口,嘴唇发白注视着前方。
“本叔!!”
少年越过灌木扑了过去,他感觉自己四肢好像刹那间被冻住了。胸口的匕首不能拔,这个位子一拔就是死路一条。可也不能一直插在里面。他的手覆在伤口之上,可血还是不断地从五指缝隙间涌了出来。
“不……不不不……不……”
“彼得……”
“不,不会的。不……”
“听我说,彼得,我可能……我可能不能陪你……回王都了……”
“不,求你,本叔。”
长者的身体渐渐不能支撑,他的双腿缓慢滑落,身体重量几乎都落在了已泣不成声的少年身上。
“孩子……”
“我在听……我在听……”
“记住,你的……责任。”他的手颤抖的抚摸着少年的发,就如他温柔的妻子如何宽慰他时的模样,“我们……都……都希望你能生活在……和平之中……可是……”
“我知道。本叔求您,您别说了。我马上带您回去,既然我是殿下,这里一定会有医生,他们一定能救你!一定的。”
“对不起,彼得……对不起……”
“不不不,您别合上眼睛!不!”
“对不起……”
“不——!”
叶落下了。
老者的手从少年发间垂落。
远处兵器交接之声越来越弱,终于无声无息。在这片林木之间只能听见一个少年嘶声力竭的哭喊声。他紧紧抱着自己亲人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胸口,妄图能用体温温暖对方,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跪坐在那,声音嘶哑,最后终于不再开口了。
韦德握着两把带血的刀走了回来,鲜血顺着刀刃滑落在地。他听面前的少年哽咽着开口。
“韦德·威尔森。”
“我在。”
“我命令你。”
他说。
“帮我把我的叔父,带回家。”
这语气与目光。
雇佣兵把刀插回刀鞘:“是,我的殿下。”
第12章
“我很后悔一件事……”
“为什么那时候本叔在叫我,我没有回答他呢?”
“如果回答了,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吧。”
“至少,他……不会被那群杀手盯上。”
“或者说,是我给他引来的灾祸。他们其实是冲着我来的……”
“可我没有开口……”
“我为什么没有开口。”
“我……为什么……”
梅婶的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双手捂在面上神色悲恸,张嘴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少年靠在门柱边,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有的熟悉有的却未曾见过。他们在家中来来去去,有的安慰着桌边妇人,有的站在本叔身边,不知道开口说着什么。
他们运来了棺木,用的是百年橡木,上面交织缠绕的荆棘藤蔓像是要将他灵魂紧紧包裹起来。他看见光从外面照射进屋,照在了棺木上的鎏金蛛网玫瑰上,熠熠闪着光。
有人在说话,可彼得已经听不见了。
仿佛一瞬间世界都静谧,他无法听见多余的声音,脑海中只有本叔临终前那些话反复出现。
“你的责任。”
“你的。”
其实从小到大本叔对他都挺严厉的,他与梅婶真是严父慈母的一种典范,小的时候彼得也与别的孩子一样调皮,常会做一些恶作剧去捉弄别人,如若被他发现了便是一通好骂。但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位耐心的长者。
他看着彼得长大,看着他从蹒跚学步长成一位能独当一面的少年。第一次拿起镰刀,第一次进入森林,第一次拉开弯弓,第一次上手能帮忙剥下皮革……第一次从学堂归来,第一次走出远门。
所有,所有的这一切。
葬礼定于三天之后,埋葬的墓地就在他们屋宅旁田埂边上。
彼得一直以为他的叔父是一位勤恳踏实的农民,直到在他去世前一天才知道,原来他曾经是一位为国征战的战士,甚至统领过千万大军。他看着手中捧着的那把长剑。他在林地里抱着他尸首时,本叔手里握着的那把。上面的血迹已被擦干,当时他就是握着这把剑在林地内与那些杀手厮斗。
他发现他错过太多东西了。
那日清晨,天色阴仄,所有彼得相熟的那些长辈都来参加了葬礼。他搀扶着婶婶站在最前面,在牧师祷告完后,握一抔土洒在棺椁之上。
是最简单不过的殡葬仪式,梅婶将一块老旧甚至残破的旗帜交到彼得的手里。
“放下去吧,孩子。”她哽咽道,“与你叔叔长眠的不应该只有棺木与族徽。”
风将少年手里的那面旗帜吹开,是历经过战争洗礼的国旗,上面暗红干涸已久的血迹无声述说着它曾见证过的壮烈。
那些人目光肃穆注视着少年俯身将这面旗放入墓中。扬琴身吹响,哀乐奏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