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的时候凌燃很舍不得,跟杨安宁约好,下年还要来找他,杨安宁自然是应承了。
5.
柳三折说:“原来凌公子与杨叔这般早便相识了。杨叔南下的那两年,凌公子可有陪在他身边?”
凌燃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说:“是我陪他一起南下的,可是后来我们失散了。”
柳三折急忙追问:“为何会失散?失散之前杨叔可有任何不妥之处?”
凌燃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可能触碰到杨安宁隐瞒的往事,柳三折不禁有些着急:“我想知道杨叔在南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瞒你,杨叔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垮了,我甚至怀疑如果他再晚些回来,是不是就会病死在路上,一想到这个我就后怕。到如今温养了十年,杨叔的身体仍然不见大好。他在南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好好一个人离开家,怎么就变成那样回来?杨叔不肯告诉我们,你能告诉我们吗?”
凌燃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双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暗暗吸了几口气,说:“安宁不肯告诉你们,那我也不会说。”
柳三折眉头已经皱成一个疙瘩:“所以你是知道的。凌公子,你又为什么会认为杨叔已经过世了?”
凌燃低下头,说:“我刚刚说过,阴差阳错罢了。安宁现在人在何处?我去找他。”
柳三折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位凌公子自称是杨叔的朋友,可他却从未听杨叔提起过他。虽然凌燃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说话的语气、脸上的表情却无一不在显示他想见杨叔的心情很急迫。
柳三折说:“凌公子,与杨叔相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你找杨叔究竟是何目的?我不会告诉你杨叔在哪,若你真是他的朋友,左右十几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多等这几天。等杨叔回来,若真是我多有冒犯,我必会向凌公子认错请罪。”
凌燃藏在袖子中的双手握得死紧,他轻轻闭上眼睛,说:“好。”
6.
杨安宁回来的那天,天空飘了雪。
今年的收入不错,杨安宁心情自然也很好。
迈入大堂,便看到柳三折和乔大声正在里面等着他,杨安宁笑起来,眉眼弯弯,说:“三儿,乔哥,你们都在啊。”
话音刚落,杨安宁就注意到柳三折身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靛青的长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睛里却泛出水光。
杨安宁顿时愣住了,他不知所措地回头看了一眼,又马上回过头看看眼前,杨安宁低下头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柳三折一把拉过杨安宁,问:“杨叔,你可认得他?”
杨安宁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问:“谁?”
随即他反应过来,盯住凌燃,说:“阿宁?”
凌燃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是我,安宁,好久不见……”
柳三折和乔大声听到“阿宁”这个称呼的时候就变了脸色,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找上门来的人竟会是杨安宁心心念念的“阿宁”。
杨安宁又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对柳三折说:“三儿,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找个郎中了。”
柳三折一时不明所以:“啊?找郎中?谁生病了?”
杨安宁说:“我的疯病可能加重了,这次回来竟然看到了两个阿宁,不应该啊。三儿,你去找个郎中来,帮我看看。”
凌燃在听到“疯病”二字时,神情已经扭曲,他扑上前抓住杨安宁的胳膊,恶狠狠地问:“什么疯病?安宁你在说什么?”
杨安宁抬手摸着凌燃的脸,说:“阿宁你别担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疯病会突然加重,你会变成两个。放心,我会好的。”
柳三折和乔大声并没找到机会把凌燃留下来,虽然两个人的脸色已经铁青。
杨安宁带走了凌燃,他对柳三折和乔大声说:“我病加重了又不是阿宁的错,本来我就是个有病的人,你们摆这般脸色做什么?没关系的。三儿去帮我找个大夫,说不定看完就好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瞪他了。”
PS:
柳三折有话说:
最初,杨叔和乔叔是叫我阿三的,但是被我拒绝了,冥冥之中我感到,一旦我叫了这个名字,我就不是种花家人了。
后来,杨叔和乔叔叫我小三,又被我拒绝了,因为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
最后,杨叔和乔叔叫我三儿。
行吧,跟阿三和小三比起来,三儿这个名字还算不错了,就是每次遇到南边来的老板我都得跟他们解释很多遍:我这个名字念三(er),不念三/儿。
7.
杨安宁拉着凌燃的手,带他回到房间。
杨安宁说:“阿宁,别怕……”
话没说完,便似乎被谁打断了,凌燃木然地看着他,看着他露出宠溺的笑容,听到他说:“好好阿宁你别跟我计较,都是我的错,反正你和他都是一个人,我也不想的啊。”
他重新对凌燃笑笑:“阿宁陪了我十几年,你突然出现,他有些吃醋,你别跟他计较。这样,我叫你阿燃好吗?不然我喊阿宁,你们都不知道我在叫谁。”
凌燃点头。
杨安宁笑得更开心了,他说:“你看,本来都是阿宁陪我睡的,现在你来了,这床三个人睡实在是太挤,你今晚先打个地铺,明天我让三儿帮我换张大床,行吗?”
凌燃还是点头。
杨安宁突然“哎呦”一声:“阿宁你别闹,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吃的什么醋啊?别闹我,我等等还要去看看三儿找到大夫了没有。”
杨安宁转头对凌燃说:“那阿燃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凌燃拉住了他的袖子。
杨安宁摸摸他的头,说:“别怕。”
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凌燃左手紧紧抓住右手,力气大到将自己的手腕握出五个青紫的手印。
他眼眶很涩,想流泪,却流不出来。
见到杨安宁之前,他心里忐忑、矛盾、害怕、欣喜、期待,他预想了无数种状况,如果杨安宁恨他,如果杨安宁对他视而不见,如果杨安宁与他虚与委蛇,他都有对策有办法,他不能保证杨安宁一见面就对他如以往,但他有信心将杨安宁重新追回怀抱。但是千种设想万般考虑,他从未想过,杨安宁竟然疯了。
凌燃捂住胸口,那里很疼。
杨安宁回来的时候带了晚饭,他说:“我和阿宁已经吃过了,你也吃点吧。”
凌燃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他仍默默吃完了所有的东西。
杨安宁坐在他的对面,笑吟吟地看他一口一口把饭吃完,对他说:“虽然你们是一个人,但你和阿宁也是不同,你比他听话多了。”
凌燃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杨安宁捂住了脑袋,说:“阿宁我不是说你不好,别动手动脚的。”
凌燃用手盖住了眼。
8.
吃过饭,杨安宁很早便躺下睡了。
柳三折说过,杨安宁身体不好,每年年底的这一趟,即便准备的再充分,也免不了疲累,更何况这次回来杨安宁又得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凌燃躺在地上,他睡不着。
想了十几年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耳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如果杨安宁是正常的,那在凌燃设想的所有情境中,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但现如今,他却轻而易举地留在了杨安宁身边。
凌燃宁可被杨安宁恨,被赶出去,都不想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身边人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凌燃几乎是立刻就趴到床边。
睡梦中的杨安宁一脸惊慌,甚至有些恐惧,杨安宁含糊不清地说着:“不要,不,不……”
凌燃紧紧握住杨安宁的手,把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着,他知道杨安宁做梦了,恐怕不是什么美梦,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杨安宁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来,他的眼神最初有些迷茫,继而平静下来。他看着凌燃,问:“我是谁?”
杨安宁的眼神太平静了,就好像什么感情都没有,凌燃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颈窝,他不想看杨安宁这个眼神,这个眼神让他想起那些他最不愿意回忆的往事,那些事情让他后悔,让他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杨安宁继续问:“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