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动作极快,求了圣旨,立刻命人将数百抬彩礼抬入墨府,声势浩大,引得当时百姓皆上街围观。
整个京城,都知道杀人不眨眼的东厂督主,如今要迎娶墨家已如木僵的二小姐。
用情至深的东厂太监,为了求娶心爱之人不择手段,毒害不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的故事,在以后传了许多日子,甚至有了流行的本子。直到东厂督主将那添油加醋的说书人吊死在茶馆边的榕树下,才了结了这越来越荒唐的空谈。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
现下秦逸正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张扬的红衣,身后是数以百计的锦衣卫,朝墨府行进。
这是他迎娶墨念的日子。
墨太尉到底顾念着是圣上赐婚,嫁得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强撑着坐在了高堂之上。秦逸无父无母,这高堂也只有他来坐。
秦逸独自拜了天地,进房将墨念抱出来。
从今以后,他们二人是真正的夫妻,谁也不能分开。
督主府里大红铺张,到处似红霞衬托,却也难掩冷清。秦逸小心地挑开新娘子头上的红帕,手颤抖地抚上她的脸颊。
墨念一直是好看的,今日的妆,更显得她娇媚可人。
“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怎么还在睡?是哪个小傻子天天说喜欢我,想与我一辈子一起的?可你现在为什么不看看我呢?我再也不会怀疑你的心,不会不理你,不会做那些叫你伤心的事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秦逸弯腰,与床上安然睡着的人面贴面。
他好像回到了被净身的那天,药劲过去,钻心的疼让他喊都喊不出来。许多同他一起的小太监,熬不过去,或病死或自缢,他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秦逸那时才七岁,小小的手抓破了被褥,好好地哭了一场,他知道自己从今以后,再与普通人不同,成了万人贱视的人。可偏偏在他满是阴霾的人生里,透出了一束光,又被他亲手掐灭。
绝望不过如此。
墨念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像是在哭。她着急地想睁开眼,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很快再次失去了意识。
秦逸不再以东厂为家,而是让卯一代为坐镇。自己则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墨念。长此以往,不少人官员上书圣上,对他颇有微词。秦逸不得不减少陪伴墨念的时间,处理东厂要紧的事情。
近日北方寇盗猖獗,早朝上热火朝天,官员互相推辞北上带兵平寇的使命,推来推去,一人站出来推举秦督主,一人呼万人应,秦逸也不得不应下。
出兵在即,秦逸本想带着墨念,可这次危险重重,他实在不敢拿她的命开玩笑。在府上布置重兵把手,将心腹死士留了七八后,他才堪堪放心离开。
前脚刚走,墨念就醒了过来。
这几个月,于秦逸是折磨,于她仅是场无边无际的昏睡。她好几次努力想醒过来,可都没有对抗过冥冥中那股奇怪的力量。
躺了几月有余,墨念浑身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从墨府跟来的丫鬟见小姐醒了,又惊又喜,连忙叫人。
很快卯一带着太医赶了过来。
把了脉,又瞧了瞧督主夫人的面色,太医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病症。“督主夫人已无大碍,只是躺了数月,身子虚,平日里注意用食,待我再开些进补的药,很快便能恢复。”
“我昏迷了几个月?”墨念命人送走太医,急忙问卯一。
“夫人,您已经昏睡了五个月。”卯一心里十分高兴,他恨不得立刻去找主子,禀报这个好消息。
“督主呢?”墨念下意识问,“你们,为什么叫我夫人?”
花了几炷香的时间,卯一才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和主子受得苦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有些地方还特意着重描述。
墨念听完,已泪流满面。“我要去去找他。”
“夫人,您才刚醒,怕是经不起折腾。”卯一有些担心。
“等我缓上两天,我们就出发。还要麻烦卯大人准备好一切。”墨念不容置辩,若是可以,她连两天都不想等。
墨念让卯一封锁了府里的消息,此时自己病好的消息传出去,只有坏处。
她每日在院子里训练走路,摔了一声不吭地爬起来,饶是卯一看了她手掌磨出来的伤口,也忍不住皱眉。只是他知道,拦也没用。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卯一带着乔装成男子的墨念寻着督主追去。
卯一原是想先飞鸽传书知会主子一声,墨念拦了下来。在她心里,平寇是要紧且危险的事,她又怎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分心,何况跟来的暗卫也足以保证她的安全。
秦逸宿在山下驻扎的兵营里,卯一带着墨念赶了十来天才到。此时寇盗清剿结束,秦逸准备第二天启程回京。
卯一亮了东厂的令牌,便有人带着他们往督主的帐篷去。
“夫人进去吧,督主此刻想见的人是您。”卯一拱手退到一旁。
“恩。”墨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由士兵引进去。
秦逸正写奏折,未抬头,“何事?”
“……”墨念觉得自己越来越爱哭,尤其是在督主大人面前。
面前无人回答,秦逸写完奏折落笔,有些疲累地抬头,明明想叫她的名字,喉中如刺哽住,只是红了眼眶。
督主瘦了,眼下的青黑浓重,与她平日清隽不凡的大人判若鸿沟,可那看到自己才会变温柔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还是那个为她顶天而立的秦逸。
墨念强扯出一个笑,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过,“督主大人,我是不是该改口,喊您夫君了?”
第9章
“你怎么不说话呀?”墨念一步步朝他走去。“你是不是不喜欢……”话还没说完,被踉踉跄跄扑过来的人一把抱住。
急促的呼吸显露出秦逸的激动和不敢置信。“真的是你,你终于醒过来了,终于醒过来了!”
墨念任由他紧紧抱着自己,一遍遍轻缓地抚他的背。她睡着的日子,督主该有多煎熬。一想到这,墨念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补偿他才好。
秦逸情绪稍稳定了些,想到墨念是如何过来的,现在才觉后怕,可经历了这些事后,他哪里还舍得责怪她,只能将人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无恙后,如释重负。
“你可怪我?”秦逸心下忐忑。
“怪你?”墨念摸他青黑的眼圈,“怪你在我昏迷的时候日夜不分地照顾我,还是怪你不嫌弃娶了当初昏迷不醒的我?”
秦逸无奈地看着她,“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以前没想过嫁人的,一个人多潇洒自在呀。嫁了人,得看夫家颜色,得管家,还要忍受妾室,我不想这样。可督主大人不一样,没有让我再有过这样的想法,不因为别的,”墨念凑上前,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只是世上再没人能让我的心跳得这样快,也不会有像夫君这样对我好的人了。”
“我哪里是对你好……”秦逸心中感动,懊悔以前对她种种的挖苦和犹豫。
两个人相互依偎,将这几个月来没说的话都说出了口。
“不过你是如何劝得我爹,答应让我嫁给你的?”墨念十分好奇,墨太尉一向与秦逸不对付,怎么会愿意将自己嫁给他。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秦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这回答她是半分不会信的。不管过程怎样,好在她最终还是与他在一起了,再没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将墨念安排在自己就寝的帐篷,秦逸还有事务要处理,得先离开一会。他走出帐篷又折回去掀起帘子,“我很快就回来。”
多日的勉强赶路早已让墨念疲惫不堪,命人准备热水后,她躺在床边睡着了,因着上面是熟悉、令她安心的味道,这觉竟是十几天来最沉、最香的一次。
秦逸进来,看到娇小的一团可怜地缩在床角。
睡梦中,总有一只狗爪子在扒拉自己,墨念怎么也躲不开。这感觉越来越真实,惊得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督、督主大人,你在干什么呢……”墨念诧异地看着手正放在自己领口的秦逸,外衫不知何时没了。
秦逸佯装无事地咳了声,“你不是要沐浴吗?”
“那你叫醒我就好了,不用亲自动手的……”
“自我把你接到府里来,你的生活起居,处处都是我亲自“动手”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