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卿卿然(3)

陈右安俯身以头触地,他说:“孩儿保证,要那些人,五-马-分-尸。”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明灭不定的火,满身煞气的人,再加上密密麻麻摆满整架子的牌位,整个场面犹如地狱般可怖。

在这数不清的牌位中,最后一列的最后一个却有些不同,有人拿头发把它裹了一圈。牌位上还沾了血,血迹乌黑,已经浸透木质成了它的底色。

上书陈元皙爱妻辛苏之灵位。

二十多年前,天和纪年刚开始的时候,皇帝即位,拿四方诸侯开刀立威。当时西陵陈氏族长被牵连进了皇帝自导自演的“谋逆案”,成了权利碾轧下的牺牲品,惨遭灭族。

时至今日,陈右安想起那场动乱仍会心悸不已。

惊声尖叫的侍女,颤抖不已的父亲,腰佩大刀的侍卫,脸色狰狞的大人。有人不管不顾的奔向门口却被一刀斩首,那头颅就骨碌碌地滚下来,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惊恐上。

无数的吼叫厮杀声,猛的凝成一线冲上云霄,然后湮灭在大火里。

火焰逐渐吞没了房顶,金色的流苏在空中上下翻飞,像中元节的烟花一样好看。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沾了火的箭。

年仅几岁的陈元皙被忠仆抱着趁乱逃了出去,母亲因痉挛而不住抖动的脸成了他最后的记忆,深深地定格在眼里。

从此西陵陈氏嫡幼子陈元皙丧生火海,取而代之的是陈右安。

十年苦读,一朝得用,在谋权路上他厮杀数年终于官至三公太师。

太子聪慧,尤善用人,小小年纪便有明君之兆,如今更是展现出经世治国的才能。

放眼所有的皇子,唯有母族强盛的三皇子可以与之一争长短。

陈右安眼里锋芒闪现,寒意乍起,一股萦绕不断的暴戾从内心蔓延开来。他要的不是太子死,而是盛世乱,他要皇帝亲眼看着江山易主,血流成河。

陈右安起身离开了,从容得一如往昔。墙壁在身后徐徐合拢,像是从未开启过。

天和三十年夏,皇帝身体回转,恰逢洪水,久治无效,故命太子前往督查,也好在民间给太子树立一个爱国爱民贤良有为的好名声。

可惜天意不遂人愿,太子归途中遭遇刺杀,当场身亡。皇帝震怒,吐血不止,令人彻查此事却发现与三皇子一派有干。

三皇子母族当朝呵斥他们造谣诽谤,伪造证据,此乃无稽之言!朝廷大乱。

皇帝子嗣不丰,除了太子,三皇子以外竟没有一个能挑起大梁的儿子。要么昏庸无能,要么年幼可欺,皇帝也再等不起一个皇子的成长了,太子死后唯一能继承大统的只有三皇子,纵使自己知道太子之死三皇子不可能没插手也奈何不了他。不但不能治罪,反而要处处回护于他。

皇帝坐在龙椅上,像是瞬间耗去了精气神。他佝偻着腰,与普通老人并无不同,可唯独一双眼,仍然锋芒锐利。

他一挥手,喝令退朝,众臣拱手退下。

第二日,三皇子谋害太子的消息在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与部下的来往书信被抄了百余份贴在大街小巷,原稿送在了皇帝面前。

第3章 早春怨(三)

皇帝坐在御书房,手里捏着信纸抖个不停,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胸膛更是一起一伏气喘如牛。

他想到了三皇子会插手此事,心里却为他开脱是他母族暗下杀手。然而手里的证据,满京城内贴着的信件,没有一个不写明是三皇子亲自动手。

是他利欲熏心!是他争权夺利!也是他游走于各大官员之间一手策划了此事!

“荒唐!荒唐!”

皇帝一把扫下桌上的笔墨纸砚,一头栽倒在地,嘴唇抖动,面如金纸。

“皇上!”

“传太医!快传太医!”

两个小太监手忙脚乱的跑去太医院,御书房内登时跪成一片,人心惶惶,唯恐皇帝这边咽气自己也跟着陪了葬。

太医听后腿肚子转筋走不动道,被两个太监一路架到龙床边。他甫一搭脉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后背冷汗涔涔,手指也是僵得再也动弹不得。

皇帝幽幽转醒,看太医这幅模样也是明白了许多。

太医颤抖着下跪,以头抢地:“陛下。”

皇帝躺在床上,张嘴说话却说不成句,他看着从小陪他到大的贴身太监张福禄,嗯嗯出声。

张福禄顿时会意,起身弯腰贴近了皇帝:“陛下,您说。”

“叫……叫太,太师来……”皇帝双眼无神,气若游丝。整个人像燃到底的香,稍微晃一晃就要散成沫子无影无踪了。

“是,是,您放心,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张福禄爬起来就往宫外跑,内心凄怆不已,他有预感,皇帝这次真的不行了。

张福禄还未出宫便撞上进宫叙事的陈右安,他身后还跟了上百官员。

御书房内,陈右安一人冲了进去,剩余的官员留在殿外听候。

皇帝被太医扶坐了起来,他想露出微笑,脸庞却扭曲成盘亘的树根。

他快不行了,陈右安心里笑的猖狂,面上仍平静矜持。

“臣,见过陛下。”陈右安握手于胸前,单膝跪下。

皇帝一挥手命太医宫女太监等人退下,殿内只剩他们君臣二人。

皇帝没喊平身,也没有要陈右安走进的意思。他自己探出身子,用那双卒了毒的眼扎在陈右安脸上,一字一顿道:“太师,你且告诉朕,三皇子在太子身上究竟下了多少毒手,那证据,又是否属实!”

陈右安仍然维持见礼的姿势,沉声道:“依臣的调查来看,证据确凿无疑。”

砰地一声,皇帝的身躯猛然向后仰去,砸陷在被褥里。

“陛下!”

陈右安顾不得其它忙上前查看。他还未曾动作却被皇帝一把抓住手,“太师,朕要你保三皇子无恙,无论如何,三皇子也要继位,这大好河山不能败在朕的手里啊!”

皇帝握住陈右安的手不住颤抖着,眼神苍凉,已然是油尽灯枯之态。

陈右安嘴角微勾,看着皇帝说:“臣领旨。”

皇帝便在他的保证下缓缓阖上了眼。

桌上有蜡烛发出哔波的爆裂声,很轻,也一起熄灭了。陈右安转头看着它,眼里全是快慰。

陈右安曾官从太子太师,是众人默认的□□,可又私下里却通过镇国公府搭上了三皇子,替他出谋划策。朝中重臣是他给三皇子引的线,太子回来的路径也是他透露给三皇子的。

陈右安官居三公一品大臣,称得上权倾朝野,可皇帝却没从未曾忌惮于他。因为陈右安既不是□□,也不是三皇子党,只有皇帝知道,他是保皇党,是自己的心腹大臣。

陈右安轻蔑一笑,将皇帝的手放了下来。

他站起身,抚过自己三公一品的大红朝服。一步一步的走向门口,拉开门面朝众人说:“皇帝大行,仙逝前令我等诛杀三皇子一脉,扶四皇子继位。”

百官鸦雀无声,只有三皇子母族垂死挣扎,声嘶力竭地喊着陈右安是叛官逆贼,这是在假传圣旨。

剩下的人都沉默不语,垂头看着脚下。真如何,假又如何。太子早死,圣上驾崩,三皇子的罪名天下皆知。陈右安说四皇子继位,那就是四皇子。这天下以前是一半姓陈,现在是全都姓陈了。

陈右安负手淡淡瞥了周围一眼,立刻有侍卫出现拖他们下去打入大牢。宫外,李将军早已带人围了三皇子府,将人当场诛杀了。

一场原该大动干戈的朝代更迭就这么悄然落幕了。

三皇子府前的血像是流不净一样,陈右安抬头看着天,远处太阳正盛,金红带彩,倒是与这杀戮两相辉映了。

一月后,四皇子继位,号庆安帝,改年号为元光,取兴盛繁华之意。太师官位不改,赐摄政权。

镇国公府也属三皇子派系,成年男子斩首,女子充入教坊,其余人一律流放。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老鼠臭虫肆意横行。到处都是腥黑发臭的血,层层厚叠,散发出一种死人的绝望感。

陈右安慢条斯理地走过地牢,耳边充斥着镇国公府的人的污言秽语。他垂眼睨着他们,突然笑了一下,拂袖继续往前走,只冷冰冰道:“割了他们的舌头。”

终于走到关押赵婉宁的地方。她没有和镇国公府其他女眷挤在一起,而是单独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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