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容徵的那卷名册虚虚实实,只有一半人名是真的。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萧廷琛焦头烂额好一阵子了。
少女想着很快就能和爹娘兄长一家团圆,忍不住笑容甜甜,快步登上回太子府的马车。
从城南梨园到太子府,需要横穿整座长安城。
不知怎的,今日街道格外拥堵,苏酒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才终于抵达太子府。
暮色四合,马车在甘露街外停了。
苏酒沿着青砖街道快步朝太子府走,却远远看见府邸门前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数百骑兵马。
她上前,萧廷琛一身细铠坐在屋檐下,桃花眼戾气深重。
她好奇,“这是做什么?”
萧微华立在萧廷琛背后,望了眼自家太子,轻声道:“东黎国那边战事失利,谢容景受了重伤。几名谢家的亲兵快马返回长安,请求皇上派兵增援。太子殿下决定,亲自前往东黎国战场。”
“谢容景受伤了?”苏酒望向萧廷琛,察觉到男人眼底的不悦后立即改口,“现在就要走?天色将晚,也太突然了吧?”
萧微华没吭声。
三个时辰前朝廷收到加急快报,那几个谢家亲兵浑身是伤,说是前线兵败如山倒,战事非常紧张。
太子又是个吃不得败仗的人,再加上血气方刚,所以选择了亲自带兵出征。
本来三个时辰前就该出城了,可是太子执意要等苏酒,所以才延误到现在。
萧廷琛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双桃花眼阴沉深邃。
他起身走到苏酒面前。
带着薄茧的指尖霸道抬起少女的下颌,他低头吻住她的唇。
香香的、软软的,还有任何糖果都无法比拟的甘甜,一如记忆之中的味道……
良久,他松开苏酒,转身跨上骏马。
能让谢容景受重伤,可见东黎国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
此去千里,还不知胜败如何。
不见她最后一面,他舍不得。
苏酒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萧廷琛带着骑兵疾驰而去。
尘埃四起,那个男人策马转过街角,终于不见踪影。
她皱眉,在这离别的一瞬间,竟然读不懂自己的心。
萧廷琛离开长安,她应当高兴的,至少她逃离时成功的机会会更大。
可是……
为什么这颗心,却盛满了担忧呢?
苏酒心烦意乱地回了降鹤汀,从白露口中得知这次出征,不仅萧微华跟去前线,就连谷雨和惊蛰也跟去了。
代萧廷琛留在长安城主持大局的,乃是吴嵩。
苏酒在窗边坐了,托腮道:“他倒是挺信任吴嵩的。”
“谷雨虽行事沉稳,却到底年轻,主持大局、窥探人心的经验都太过缺乏。”白露端来香茗,“至于惊蛰,光有一股冲劲,却毫无头脑。而萧微华,乃是主子要在战场上重点栽培的人。主子手底下能用的,也就只剩吴先生一人。”
苏酒喝了口香茗,评价犀利:“他手底下能堪大用的人确实少,除了吴嵩,再无其他。”
“主子任人唯贤、不问出身,将来身边总能聚集很多能人异士的。”白露笑笑,“天色不早,奴婢去厨房拿晚膳?”
太子府尚算安定。
可皇宫里,却有一场腥风血雨悄然展开。
薛程程如今是最得宠的皇贵妃。
她和过去这几个月一样,不仅每天都要亲自为元啸煎药,还次次亲自喂他喝,小意温柔的模样,仿佛是世上最贤良淑德的妇人。
可元啸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虽正值壮年,可双鬓却过早染上太多白发。
眼角细纹纵横,躺在龙榻上的模样憔悴至极。
“陛下,”薛程程浓妆艳抹,笑吟吟而来,“臣妾来喂您喝药了……”
第727章 容徵逼宫!
她在榻边坐了,从宫女手中拿过白玉小碗,舀起一勺浓黑药汁送到元啸唇畔。
元啸睁开眼瞧见是她,面庞上忍不住舒展开温柔笑意。
他伸出手,缓缓抚上薛程程的面颊,“程程……”
略显粗哑的嗓音,却饱含无边情意。
薛程程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笑容温顺,“陛下,该喝药了。”
“好,喝药。”元啸含笑凝着她的眉眼,张嘴喝下了她亲手煎的药。
一碗药下肚,元啸又开始昏昏沉沉。
他依旧凝着薛程程,直到双眼无力合上。
薛程程俏脸上的神情消失无踪,秋水剪眸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恨意。
她伸手,在元啸枕下一阵摸索,很快摸出一块纯金令牌。
她把令牌收进怀中,含笑睨向元啸,“陛下且慢慢养病,臣妾明日再来探望您……希望明日,您还活着。”
夜色如泼墨,笼罩着整座皇城。
皇宫的灯火成千上万,点亮了那些高低错落的雄伟宫殿,一座座参差翘起的琉璃瓦宫檐折射出薄金色光影,在深蓝夜幕下勾勒出雄浑壮阔的夜景,像是黑夜中最明亮的天宫。
一道纤丽人影,身着皇贵妃宫装,缓缓步下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
她目视前方,双手交叠在胸前,如同俯瞰苍生、母仪天下的皇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走向遥远而高大的皇宫北城门。
她腰间悬挂了皇帝的纯金令牌,所过之处,一道道朱红宫门井然有序地打开——
直到她登上北城门。
她迎着星辰与夜色,朝楼下俯瞰,“让容公子久等了。”
一辆古雅的马车孤零零停在宫门外。
骨节分明的玉手挑开纱帘,容徵笑意温润,“有劳皇贵妃。”
挂在马车四角的青皮灯笼照亮了他的面庞。
那双漆眸里盛满野心与谋略,看起来危险至极。
他是容徵。
自幼就在世家之中颇负盛名,年少时更是冠盖满京华,谁人见了不称赞他有将相之才。
却因为萧廷琛,过早折断羽翼,曾经历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低估。
而今,曾经的容徵重新回来了。
这一次,他必定要捷足先登,再不会输给萧廷琛!
男人白衣胜雪,端坐在车中的姿态犹如寒烟冷月。
嫣红的薄唇弯起凛冽弧度,他随意拿起一管碧玉萧于唇畔吹奏。
随着箫音弥漫,容家豢养的无数暗卫悄无声息地攀上北城楼。
守城的禁卫军愣了愣,正要呼喊,锋利的刀刃划破脖颈,他们连呜咽都没有就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黑衣暗卫完美地融入到夜色之中,顺着一扇扇大开的朱红宫门,渗透进了宫内。
容家的马车依旧停在城楼下。
青皮灯笼散发出微弱光晕,那个山涧明月般的男人低垂眼睫,萧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像是告慰今夜即将逝去的魂灵。
薛程程慵懒地倚靠在城楼上,轻纱披帛随风而舞。
她掀起眼皮,望向遥远的星辰。
嫣红朱唇轻轻勾起,“谋朝篡位的人,终将得到制裁……殿下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慰藉吧?”
长风四起。
薛程程的轻纱披帛被风携裹着吹向深宫。
深宫寂静。
一名清秀宫婢坐在台阶上吃点心,冷不防檐下宫灯忽然被吹落在地。
烛火立即窜了起来,瞬间吞噬掉纸灯笼。
“呀!”宫婢急忙起身,正要抬脚踩灭灯笼火,一道黑影悄然落在她背后。
锋利的匕首从她颈间割过,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任宫婢藏着顶尖功夫,都没机会施展一二。
黑影掠向远处,开始执行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
仲夏之夜,安静的皇宫莫名染上寒意。
血腥气息顺着夜风弥散,随着死去的宫人越来越多,而更加浓郁阴森。
黎明之前灯火燃尽,浓郁的墨色笼罩了整座皇城。
北城楼下,容家的马车依旧停在那里。
青皮灯笼的光如同黑暗的中心点,幽青色的光晕牵动着大齐国千丝万缕的国运,任由那个白衣胜雪的男人随手拨弹。
当启明星升起时,数十名黑衣暗卫出现在马车外,恭敬地单膝跪地——
他们的身上浸润着数之不尽的鲜血,如同他们背负的人命。
而他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逼宫已经完成。
容徵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
早在计划开始之前,容家就偷偷去东黎国边疆战场,抓住了谢容景的亲信。
他严刑折磨他们,逼着他们反叛谢容景而为容家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