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细手,蕴着内劲,生生抠进了玳瑁屏风。
屏风上蔓延开无数裂痕。
她自觉失态,冷声道:“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我这人,素来不擅长开玩笑。”
少年笑着,不停擦拭脸上的血液。
他的眼睛很红,仿佛下一瞬,就会有鲜血流出。
死亡就在眉睫之间,
但他仍旧谈笑风生。
仅仅是这份定力,就足以让陈玉楼另眼相看。
她忽然妩媚一笑,明艳不可方物。
“好,我陈玉楼,就与你打这个赌。”她示意婢女拿来解药,“若你能帮我们脱离贱籍,我会给你们一份天大的好处。若你不能帮我,萧廷琛,那座博古架上,将会多出你的人头!”
她说完,又打了个手势。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顾明玉,衣不蔽体,由两个侍女拖着过来。
第274章 顾明玉之死
顾明玉蓬头垢面地趴在地上,瞧见眼前有一双玄色布鞋。
她慢慢仰起头,就看见少年青衣如雪,温雅端方。
她如蒙大赦,哭着揪住他的袍裾,“呜呜呜五表哥!这个女人丧心病狂,她竟然派人毁了我的清白……她竟然毁了我的清白!”
萧廷琛已经吃过解药。
他淡漠地磕了磕烟斗,“所谓清白,指的应是人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而非身体干净与否。在我看来,表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早就没了清白。”
无心之谈,令陈玉楼表情微动。
苏酒看见她轻抚过小指上缠着的褪色红绳。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陈玉楼轻笑,“看来,这位顾家表妹,十分招萧公子讨厌。”
她在顾明玉身边蹲下,纤纤玉手轻抚过她的面庞。
冰凉潮湿的指尖,令顾明玉浑身发抖。
她恐惧地咽了咽口水,“五表哥,救我……救我……你不是想娶我吗?你救下我,我马上跟萧廷德和离,咱们在姑苏城里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好不好?!”
她刚刚在隔壁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明白这座小陈清秋并不简单,这个叫做陈玉楼的女人,更不简单。
她视之如天的顾家、萧家,对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而能够与这个女人谈判的,似乎只有她从前根本看不起的那个病秧子!
萧廷琛,
根本就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五表哥……”
顾明玉声音发抖,含着浓浓的哭腔与悔恨。
她喊完,
“咔嚓”一声,
陈玉楼直接扭断了她的脖子!
“萧廷琛,这是我的定金,你满意否?”
女人微笑。
萧廷琛无所谓地站起身,带着苏酒离开。
一名侍婢上前,谨慎道:“小姐,是否需要跟踪他们?”
陈玉楼摇头。
顾明玉死的时候,她观察过萧廷琛与苏酒的表情。
两人都无动于衷。
这说明,他们很聪明,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干出背叛她的事。
她很看好萧廷琛,因为这个少年心狠手辣、城府极深,更有着同龄人所不曾有的勃勃野心。
最重要的是,他还拥有足够支撑他野心的智谋。
假以时日,定能在这个国度大放异彩。
至于苏酒……
她说不清楚,这个小姑娘究竟是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冷静沉着,还是——
她根本就没有心。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小姑娘,未免太过可怕。
走在半塘的青砖街道上,苏酒始终揪着萧廷琛的衣袖。
小姑娘在等一个解释。
少年视而不见,瞧见街边有卖糖葫芦的,笑问道:“小酒儿,糖葫芦吃不吃?”
小姑娘摇头。
“花糕呢?花糕吃不吃?”
小姑娘继续摇头。
她不想再往前走了,默不作声攥着少年的衣袖,仍旧在等他的解释。
萧廷琛轻叹一声,“不去科考的原因非常复杂,我说出来,小酒儿未必听得懂。”
“但我会努力去听。”
长久的沉默后,萧廷琛揉了揉她的小脑瓜,把原因一点点解释给她听。
“南北派系之争?”
苏酒懵懂。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扬鞭疾驰而过。
“滚开、都给小爷滚开!”
马背上的少年郎,红衣飞扬、凤眼狭长,嚣张至极。
不是谢容景又是谁!
第275章 大奸商
谢容景疾驰出半条街,又折了回来。
他望向萧廷琛与苏酒,“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萧怀瑾,你春闱会试这么快就考完啦?还有苏小酒,你不好好待在萧府,跑到这里做什么?”
苏酒赧然,“说来话长……谢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我哥护送佩兰姐嫁来姑苏,我不放心,悄悄跟来的。在别庄时,我偷听到顾溪流那个混账东西,想让我哥帮他除掉城北的马贼,说什么马贼会毁掉婚礼!
“我到城里一打听,操,那个狗。日的顾溪流,分明是借刀杀人!他自己舍不得花银子雇刀客剑客去杀马贼,就想让我哥去杀!简直可恶至极!顾家的祖孙三代,除了对自己大方,对谁都抠门儿!”
他恼恨说完,苏酒问道:“那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谢容景皱眉,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想去找顾家的麻烦,但他孤身一人,未必能成事。
想召集人手代替哥哥解决掉马贼,但他在姑苏人生地不熟,哪里那么容易召集人手?
少年的目光,忽然落在萧廷琛身上。
他试探道:“萧怀瑾,你一肚子坏水,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帮到我哥?”
萧廷琛好整以暇地摇着白纸折扇,“此事简单。”
“简单?”
“把谢家在姑苏附近的桑田全部送给我。半塘那边,你们谢家也有商铺吧?把商铺的门面和地契全部给我。我见到东西,自然会帮你。”
谢容景震惊,“操,萧怀瑾,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就连苏酒也忍不住望向萧廷琛。
大魔王趁火打劫的本事,
她算是见识到了!
青衣布鞋的少年,笑吟吟摇了摇折扇,“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谢容景连忙拦住他,“好,给你给你都给你!只要你保护好我哥,一切好说!”
已近子夜。
谢容景带着苏酒去客栈睡觉,萧廷琛孤身离开,重新回到小陈清秋。
陈玉楼坐在窗畔,红衣雪肤,虽年近四十,却仍旧迷人妩媚。
她拿人骨梳梳理长发,笑容勾魂,“怎么,萧公子可是夜半寂寞,想与我春宵一度?”
萧廷琛面无表情,“我要二十名高手,后日去城北郊外,诛杀马贼。”
“这不在咱们的交易范围里。”
“半塘的十座商铺加地契,够不够?”
“成交。”
萧廷琛离开时,浓妆艳抹的美人靠在窗棂上,挺了挺胸脯,嗓音酥软,“萧公子,更深露重,孤枕难眠。你一个人过夜,就不寂寞?苏酒年幼,怕是伺候不了你,你看奴家怎么样?”
少年脊背微微一僵。
他对苏小酒的感情……
这般容易叫人看出来?
陈玉楼媚眼如丝,“你们这些小孩子,到底年幼。在我看来,很多东西根本藏不住。作为过来人,姐姐奉劝你一句,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爱上的。比如那位苏姑娘,又比如你。”
萧廷琛侧目看她。
女人小指上缠着一截红绳。
褪色脆弱,仿佛很快就会断掉。
“我很好奇,被姐姐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男人,又是哪位读书人?我更好奇,若姐姐离开半塘,又会如何?姐姐在半塘虐杀无数读书人,可朝廷却不闻不问。是懒得过问,还是无法过问?如果是无法过问,那么姐姐离开半塘,会不会就能被朝廷堂而皇之地诛杀呢?”
少年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陈玉楼那股媚气倏然不见。
她冷眼盯着他,最后凶狠地将骨梳砸到他头上。
一缕殷红鲜血,从少年白皙的额角滑落。
他微笑着抬步离去。
回到客栈,却见苏酒坐在榻上,还未入眠。
月光清透,把她的小脸照得白净婉约。
她抱着被子,“小哥哥,你身上有陈玉楼的脂粉香。你又去找她了?”
“是啊。你小哥哥可是大好人,问谢容景要那些东西,其实是用来跟陈玉楼交换高手围剿马贼用的,以便保护谢荣致的安全。小酒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