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抬眸看她,“我会离开。”
陈玉楼悠闲地拿骨梳梳头发,“妹妹很自信。这份自信,是漕帮给予你的吗?只可惜漕帮在奴家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呢。”
苏酒眸光微变。
如这个女人所言,她的倚仗,的确是漕帮。
可是……
她是怎么知道的?!
最要的是,她竟然连漕帮都不放在眼里。
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奴家听说阎千岁死了,继承他位置的,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听到消息时,奴家还吃了一惊,世上哪个小女孩儿,能镇得住漕帮那群粗枝大叶的男人?现在遇见妹妹,才知道有人年纪虽大,却蠢笨如猪。有人年纪虽小,却冰雪伶俐,叫人拜服呢。”
陈玉楼以袖掩唇,笑得妩媚不可方物。
苏酒指尖点了点棋盘,没说话。
陈玉楼终于笑罢,指尖轻抚过骨梳,“这天下的事,只要奴家想知道,就都能知道。所以,小酒不必怀着侥幸心思以为能够逃走。踏进小陈清秋的姑娘,除非舍去一条命,否则绝无可能离开。从今以后,小酒就安心待在小陈清秋。好好陪着姐姐吧?”
半塘水畔。
轻舟小船破开河面迷雾,悠然驶至渡口。
船娘的笑闹声里,青衣布鞋的少年郎徐徐登岸。
他摇开一把白纸折扇,单手负于身后,如同富贵风流公子,好心情地沿街闲逛。
目之所及,皆是繁华。
“小陈清秋……”
他挑眉望着匾额,“这名字,倒是很有意思。”
踏进去后,少年嗅了嗅鼻尖。
楼中有三十六种香粉,淡淡的柏子香夹杂其中,相当特别。
柏子香里夹杂着浅浅的伽楠雅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身上有这种味道。
而那个人,
他熟悉至极。
“苏小酒啊苏小酒,你不好好待在府里,居然跑到半塘……怎么,你哥哥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府里寂寞?还是说,你想做哥哥的小花魁?”
少年嗤笑,随手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三千两银票,包下小陈清秋一晚,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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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毒酒
今晚,小陈清秋被人清场包圆。
十二名舞姬在厅堂中翩翩而舞,从楼上天字号雅座里,能够恰到好处地欣赏到她们细软曼妙的舞姿。
青衣布鞋的少年郎,披着桔梗蓝织银大氅,慵懒靠坐在圈椅上。
陈玉楼巧笑倩兮,柔弱无骨地坐在他腿上,亲自为他点烟,“世人都说萧家五公子才学冠绝江南,更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今夜一见,名不虚传……”
涂着丹蔻的细白手指,轻佻地搭上少年的肩头。
她微笑,蹭了蹭他的胸膛。
美眸所及,是少年轮廓完美的面庞。
指尖一点点滑上少年的脸。
这头颅甚美,用来做酒器,妙极了……
萧廷琛握住她的细腕。
桃花眼中噙着笑意,“不好意思,我更喜欢年幼的小姑娘,能不能换个女人伺候我?好歹也叫那三千两白银,物有所值不是?”
陈玉楼神情瞬间狰狞。
她很快掩饰好,起身理了理云鬓,“苏小酒。”
屏风后,苏酒被两个侍女带了出来。
她早就听见大魔王的声音了,如今见到那张脸,感动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小哥哥!”
她唤了声,如同受惊的鸟儿,飞奔到萧廷琛身边。
萧廷琛朝她张开双臂,笑意温温,“我的小酒儿,遇见危险时,只有你哥哥我会来救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意料之中的香软娇躯并没有扑进怀里。
苏酒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现在应该在长安准备春闱会试才对!小哥哥,你放弃会试,实在可恶!二伯知道了,定会剐下你一层皮!”
“……”
萧廷琛好想扭头就走。
然而他忍住了。
苏酒训完他,又默默蹭到他身后。
虽然大魔王很坏,虽然嘴上说着讨厌他,但不知为何,这世上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就是这个少年。
萧廷琛优哉游哉地磕了磕烟灰,一副要走的架势,“有劳陈姐姐为我照顾小酒儿。”
陈玉楼倚在玳瑁屏风边,把玩着纤长指甲,笑道:“她是小陈清秋的人,奴家自然会好好照顾。”
萧廷琛微笑,“从现在起,不是了。”
“奴家说她是,她就是!怎么,萧公子想跟奴家抢人?!漕帮尚且入不了奴家的眼,你萧廷琛,又算什么东西?!”
她说完,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落在雅座内。
黑影手持刀剑,利刃直指萧廷琛。
少年仍旧不疾不徐地抽着烟,“若我今晚,非得带她走呢?”
陈玉楼以袖掩唇咯咯娇笑,“萧公子,踏进小陈清秋的女人,没有能够活着出去的。这条规矩是我订下的,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少年饶有兴味,“换言之,只要付出一条命做代价,我家妹妹就能离开,是不是?”
陈玉楼挑了挑眉。
绣花鞋点地,她围着屏风踱了一圈,杏眼含媚,“读书人很聪明,花样也多,所以奴家生平最恨读书人。萧公子,我不知道你想玩什么花样,但这里既然是小陈清秋,那么规矩就由我订。来人。”
一位美婢,捧着漆盘盈盈出来。
漆盘上搁着两盏酒。
“这两盏酒,一盏无毒,一盏剧毒,若无解药,一刻钟内必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萧公子,奴家此人最是心善,你要苏姑娘离开,可以。你们兄妹二人,只要饮下这两盏酒,活着的那个,就能离开。”
陈玉楼娇滴滴倚着屏风,笑靥如花。
苏酒皱眉,“陈姐姐……”
“苏姑娘,你喊奴家姐姐也是无用的,规矩就是规矩,无可更改。我曾跟你说过,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你这好哥哥,到头来只会选择自己全身而退,你信是不信?”
第273章 故国如梦
苏酒还没来得及回答,
萧廷琛把两盏酒倒在一处,豪迈地一饮而尽。
“小哥哥!”
她失声。
“姑苏美酒,名不虚传。”
少年擦了擦唇角。
陈玉楼神情僵硬,纤纤玉指扣紧屏风,似是不敢置信。
少年舔了舔唇角,“陈姑娘,读书人中,有负心薄情的,却也有侠肝义胆的。不巧,我萧廷琛,恰是第二类呢。”
陈玉楼冷笑一声,抬手作请:“你们走吧!”
苏酒才不肯走。
她朝浓妆艳抹的女人伸出手,小脸清寒,“解药!”
“苏姑娘,小陈清秋的规矩,不可更改!”
萧廷琛仍旧不紧不慢地抽着烟,“好妹妹,你与这老女人有什么好说的?”
一丝漆黑血液,从他的唇角渗出。
那是中毒的迹象。
陈玉楼瞥他一眼,“我是老女人,可萧公子……连老去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我已经没有老去的机会了。”少年叹息,“故国如梦,你们陈氏复国的机会,也缥缈如云烟,再不可得。”
苏酒怔住。
什么陈氏,什么复国?
她望向陈玉楼,浓妆艳抹的女人,眉头紧皱,眼睛里都是不敢置信。
两道污黑血液,
从萧廷琛的鼻子里流出。
少年随意擦去,“野史上曾有记载,前朝陈国被大齐所灭后,三千王公贵族,男子被屠,女子流放为妓,世世代代入贱籍不得赎身。我想,姑苏半塘,就是前朝女子汇聚之地吧?”
陈玉楼盯着他。
渐渐的,她敛去周身那股子风尘气,雍容高雅地朝萧廷琛福了福身,“陈氏吴王之后,陈玉楼有礼。不知萧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你的匾额上写着‘小陈清秋’四字。前朝亡国之帝诗云,‘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加上姐姐姓陈,我才能大致猜到。”
“呵,你猜到又如何?我可不会因为这个,就放你一马。你是读书人,而我生平,最恨读书人!”
污黑血液,从萧廷琛双耳流出。
苏酒递给他一块绣帕。
少年慢条斯理地擦拭污血,笑容邪肆,“我也没想过姐姐会因为这个给我解药。我只问姐姐一句,姐姐可想脱离贱籍?半塘的三千姐妹,可想脱离贱籍?”
陈玉楼紧紧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