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浣纱不过是看透了他的经营缺陷,她做的也只是两件事——研发核心技术,培养核心人才!
这在后世来看多么简单明了,但在大启这种封建时代,经济刚刚起步,酒楼的经营其实很多采用的都是与陈善差不多的经营模式,只是别人有钱有权,能留得住人能控制住人而已。
所以陈浣纱的这番话给他的震撼是相当大的。他无法得知女儿为何突然变得这样犀利,他只是在心中默默的感激着老天爷、老祖宗——随便谁都行,让他终于看到了陈家复兴的希望!
陈善心里又酸楚有得意,有一种多年苦媳妇熬成婆的释然感,也有一种自己的缺陷终于得意弥补的酸楚,酒楼败落这事对他的打击比看起来其实大太多了。
不说陈善心中怎样悲喜交集,陈浣纱说了这番话,顿了顿,接着道:“这种人才是我们酒楼以后发展的根基,所以我要亲自挑选、亲自培养。”
陈善现在有一种‘女儿说啥都是对的,女儿的决定都是英明的’这样的盲目信任的心理,闻言也不反对,只关心道:“这人选是要好好定,你准备从哪里挑选人?牙行倒是有人可供挑选,只是我们手头钱不够,怕买不到几个。”
陈善不是没想到要从外面招学徒,但学徒出了师,就不一定会安分为酒楼做事,从前的经历,让他心中对外人多了一分提防,尤其是关系到重振家业这样的大事,他不得不多疑。
陈浣纱却道:“牙行虽然是一个好选择,正如爹爹所说,所费太多。不过,也该采买几个人来,另外我想从那些无业者之中挑选一些人出来。旻丰城里多得是乞儿、孤儿、外来谋生之人。”
陈善皱眉道:“那些人不可信。”
陈浣纱道:“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我们给的价钱高,总能换得人一时忠诚,并且,我们要跟他们签订用工合同。”
“用工合同?”这次新鲜,陈善大感兴趣。
陈浣纱点头道:“对。用工合同,约定在某个时间段,签订者双方必须遵守的规则,如果一方违背,另一方可以索取赔偿追究责任。”劳动合同么,后世的企业谁没这一手,至于合同的条款,大启又没有劳动局,陈浣纱相信,这里面是大有可为的。
别说她不讲人权,她会给对方应该的福利待遇,但在这个时代,她没有权势可以依靠,只能留一手。
她相信,在厨艺和金钱的诱惑下,总有人能看到其中的好处,愿意与她合作。
陈善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顾虑也消散了,有了这份用工合同,他可以活络一下他爹在衙门里留下来的关系,到时候去衙门里挂个文书,有官家做靠山,不怕人敢赖账。
想到这里,他深深看了陈浣纱一眼,感叹道:“莫怪致远兄说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爹是远远不及你啊!”这话倒不是他的酸话。他也为女儿的聪颖而高兴,但老子不如女儿,心里终归有点儿不是滋味,因此这话里就不免溢出点儿酸味。
陈娘子一直没插话,此时拍了拍陈善的手,眉目婉转,柔声安慰道:“官人这话就错了。浣纱再厉害,只是一个小孩儿,没有你和陈家血脉里传下来的天分,她自己是万万不能想出这些来。要不,怎么以前就不见这样的才能呢?可见,还是祖宗保佑,官人你的血脉传承好啊!”
陈娘子是陈善买回来的瘦马,长相自不必说。她性情可真应了那一句:温柔似水,婉转曲承,最是善解人意。陈善能与她恩爱经年,就是被她美丽的容貌和温顺聪颖的性情所折服。
他听了这番温言软语,已是心怀舒畅,再有陈浣纱也十分有眼力地诚恳附和,心里很快就舒畅了。
三人笑了一回,好像连日来的阴霾都散开了。陈浣纱看着陈丽娘苍白荏弱的脸上,那朵温柔的笑花,心里也高兴,她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未来会他们的日子,会真正的好起来!
按照原来的计划,陈浣纱是打算回来的路上就去相人的,早日找到人,她可早做准备。如今争取到齐修平的加入,明日还会有一笔百两银子的进账,倒不急着这一时半会了。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就这样闯到那些男子中去,不合适。有了银子,她可以先买一些人,找人的时间也宽裕了一些。
马车停在家门口,还未下车,就听到妹妹们的声音。
齐修平总是用这辆马车送陈家人回来,陈家姐妹对这马车熟悉的很,因此一见马车,就知道是爹娘回来了。
陈碧纱陈茜纱领着妹妹们围过来。陈浣纱先下车,再帮助陈善把陈娘子扶了下来,对妹妹们道:“娘没事,大家都进去吧。”
姐妹几个都露出笑容,说说笑笑的簇拥着爹娘一起回家。
陈浣纱看看爹娘脸上温柔慈爱的神情,又看看妹妹们天真活泼的模样,不由从心底露出一个笑。
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家。
第7章 相人
齐修平看到陈浣纱做的契书,欣喜之余也极力反对,他道:“虽说我与你合作,但,酒楼靠的毕竟是厨艺,酒楼经营之事我不擅长,也不会插手,按你契书上的解释,我充其量算得一个研发者而已,我也只愿做一个研发者。五五分账对你是不公平的,你有此大度,我却不能小气。只这一条,你另拟,按照三七来分,我三你七便可。”
陈浣纱心中一喜,脸上的表情却诚恳十足:“世伯这样说就错了。你愿意相信我,与我合作就是十分难得,又这样君子磊落,我哪能不识好歹?你拿五分理所应当,最公平不过了。”虽然五五分账确实心痛,但陈浣纱更看重齐修平这个人。他医术超众,在民间有极高的声望。与他合作,凭借所谓名人效应,得到的好处就不是眼前这些利润可比的。
陈善在边上帮腔:“是啊,致远兄,没有你的银子,这酒楼也没法再开张了,你就不要推辞了。”
齐修平很感动,他没看错人,但越是这样,他越不想接受,因此坚决道:“不行,只能三七分,你们若不同意,这合作之约就当我没答应过!”
陈善急道:“致远兄,你,你怎的这般固执!”
齐修平毫不动摇,一副“要合作就要按他说的办”的表情。
陈浣纱看了看陈善,见他无奈点头,才道:“那就按世伯说的改吧。世伯之恩德,浣纱没齿不忘!”
齐修平故作严肃道:“先别忙着奉承我,等你与我合作,就会后悔你说的话了。”
陈浣纱莞尔。把契书签好,齐修平命人送来二百两银子,对陈浣纱道:“我昨日想了想,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好!酒楼重开,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着,一百两少了些,这些你先用着……别急着反驳我,你以为我是钱多了?放心,我都想好了,日日催促你赚钱呢。”
陈浣纱便不再推辞,收下银子,从中拿出二十两,其余的交陈善带回家。她带着二十两银子,与齐长蒲一块去了牙行。
大启是一个经济风气比较开放的朝代,官家虽然有征商税,对市场也有严格的管控,但这些仅限制在盐、铁、茶、马这样的行业,千百年来“重农抑商”的思想并无改变,因此,私牙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遍布大启,而官家却懵然不知。
这些私牙操纵在权贵、大商家手里,有背景有权势,不仅在贩卖货物上充当中间人的角色,也从事人口贩/卖。流民、孤儿、罪奴、或者自愿卖身之人,这些人被当成货物,在牙行里被交易。甚至,厉害的牙行,可以提供官府认可的买卖文书、身契。牙行谋取暴利,官商分账,这已经是一种潜规则,只有官家一无所知。
当朝启主昭明皇帝赵钦是一个宽和仁厚之君,不若先祖崇尚武力,他推崇文学,在诗词绘画上有很高的造诣。但,这样的君主仁则仁矣,却不是英主。朝野上下为图其所好,人人以舞文弄墨、吟诗作赋为风骨,看起来一片承平之象,却内里败絮蛀虫横生,早已经后继无力了。
当然,这些跟陈浣纱的酒楼没多大关系,她看准的就是旻丰城势力最大的一家牙行,据说,这家牙行府尊大人也占了干股,因此买卖之后,文书身契一一给齐,保你买家后顾无忧。
陈浣纱到了牙行,便落后齐长蒲几步,只做他的女使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