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官兄也说不出来了?”萧兰因不再细问,突然,发觉一股力量将自己拉起。
她有些诧异地望向上官庭芝,对方早已一把扶着她的肩将其拉起。
“你要干什么?”她警惕道。
“久跪不好,你当休息。”
“我不需要休息。”
话音未落,一双修长的手捂住她的嘴。好冰,萧兰因忍不住腹诽。
“你不宜说话。”上官庭芝不顾少女的逞强,装聋作哑将她放上马,奔骑而去。
长安城内,笙歌一片,上官庭芝下马,将马上一身酒气的女子交给了萧锲。
“令媛媛今日在东市喝多了酒,犯了酒恶。”
“小女冥顽不守规矩,有劳上官郎。”萧锲没有多说什么,更不想把家丑外传,他倒是希望上官庭芝快些离去。
只是自己的闺女尚未出阁就被一个男子载了回来,虽说本朝民风从来不忌讳这些,萧锲多少觉得不妥,看上官庭芝的眼神也是怪异无比。
“不知上官郎能否告知小女今日究竟去了何处?”
上官庭芝如实说:“晋王府。”
萧锲倒吸一口凉气。
上官庭芝倒看不出萧锲的表情,眼下第一要事是安顿萧兰因,“给她拿碗醒酒汤,夜半就会缓过来,否则明日只怕会头晕。”
萧锲一一应下,待人走后,迅速让婢女将不省人事的萧兰因扶去照办。
他独自一人,不禁叹起气来。他也觉得女儿的性子太冲了,从前在府里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可今后到了宫里头,最忌讳暴虎冯河,稍有不慎就会落下把柄被人碾成齑粉。
若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可就非同小可了,萧锲不免开始为女儿今后的路担心起来。
“挑几个管事的婆子,这几日好好教导她,待她及笄前一步也不许踏出府。”
*****
太子妃已嫁,接下来就剩良娣了。
不知为何,太子只纳一位良娣,再也不添其他姬妾,这可是闻所未闻。
更有甚者,太子自从入主东宫就日日与东宫僚属打交道,似乎全然忘了新婚一事。
直到今日迎娶良娣,太子才难得地没有在东宫搜访贤得,重新出现大家视线。
萧兰因头饰钿钗,早早画好时下的新妆,沙罗制的印花大袖衫下隐约看见少女翠绿色的礼衣。
今日就是出阁之日,来接新嫁娘的人已经在门外作诗催妆。她手执绣有鸳鸯戏水的团扇,以扇掩面,被众人簇拥着跨出萧府的门槛。
萧兰因知道,过了这个门,她就再不是萧府的嫡女了,而是东宫的良娣。
萧锲和萧夫人在一旁,看见萧兰因这幅打扮萧锲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原来女儿都已经那么大了,不再是那个抱着父亲大腿撒娇的小女娃。萧锲内心唏嘘,他的阿兰,终究是要走了。
萧夫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心情更不是滋味,叮嘱女儿一番道理后,便不再说话,生怕再听到女儿的声音会忍不住掉下来泪来。
萧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叮嘱道:“你既嫁人,就不可还像在家那般胡闹了。到了东宫,要恪守妇言妇行,待人和顺些,万事处处小心。但有什么难处一定要传信来,别一个人扛着。”
少女手中的扇子晃了晃,似乎在点头。
清晨的长安已聚集了不少平头百姓,前几日太子大婚,今日就纳了良娣,长安城一扫齐王之乱和废储风波的阴霾,好不热闹。
“这天家不愧是天家,取个良娣也这么风光。”一人感叹道。
“我怎么记得这晋王妃也是萧家的?要真是如此,那萧家可有福了。”
“可前日那位不是太原王氏的女子吗?怎会姓萧?”人群里传出抗声:“罢了罢了,达官贵人的事,谁能知晓?”
“依我看,太子妃除了排场大了些,看着还远不如今日这位。”
人群聚在两旁,议论着步辇上宛若洛水神女的新妇。
萧兰端坐在步辇上,悄悄移开团扇打量着人群,所有人都在笑,她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他们越是欢闹,她就越发孤独。
入了太极宫,行至青卢。青布幔为屋,是为青卢,以做交拜之用。
她突然察觉有人牵起了自己的手,心下悸动。
隔着团扇,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一身红衣高瘦挺立。
红男绿女,同入青卢,交拜过后,同牢合卺,解缨合鬓。
萧兰因感到脸庞窸窸窣窣地发痒,原来是对方修长的手正解着自己头上的红缨,衣衫不自觉地碰到了她的脸颊。
李治的衣袂绕过少女,全然挡住了她的头。从外看去,就像是用双臂将萧兰因环在中央。
身旁,都是他的气息,是多少次自己被他怀中时闻到的熏香,还有他指尖,那时常翻动香灰的气味,无比熟悉。
萧兰因再次湿红了眼,倔强地抓紧团扇,将脸遮得更严实了。
她只想要与他并肩,逍遥自在,一生快活,仅此而已。为此,付出再多的牺牲也值得。
谁也看不到鸳鸯戏水之下,新妇真正的表情,唯有她自己。
萧兰因将扇柄执紧,指节因用力而露白,咬牙切齿地压下所有的阴鸷、嗔恚,因为所有她应得到的,她统统都要得到。
不惜一切代价。
第48章
贞观年间,发生了许许多多老长安人日后耳熟能详的事,晋王既立为太子,大唐很快与高丽正式开战。
说书人的板儿拍了六年,年年一拍都有新事说。
一拍圣人身体又出毛病了,一拍废太子李承乾他死了,一拍圣人又不好了,再一拍圣人移居翠微宫养病了,终于在某年某月某日,将当朝圣人拍驾崩了。
太子继位,改元永徽,这一年,是为永徽元年。
先皇遗诏赵国公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等人为辅政大臣,可贞观重臣大多病逝,新皇帝还是事事亲力亲为,日日上朝勤勉,要知道贞观时期隔几日才上一次朝,这就导致了许多老臣水土不服。
众人心道新皇帝看起来高高瘦瘦,表面和煦又平静,可看人的眼神着实有股寒气,仿佛能把人看透似的,估计是个厉害的主。
别的不说,就拿小方面举例,除去皇后,后宫三千佳丽,他是两千九百九十九个空缺。
众官僚猜测,应该是女人影响他上朝的速度,就这勤勉度,那是着实佩服。
当然,两千九百九十九个空缺,也就是说还有一位。
至于那一位么,名声远扬远扬着呢。
“听人说宫里新来的人有个胡姬?”萧兰因抱过猫儿,慢悠悠地顺着毛。
“确有此事,陛下已将她们分配做司乐。”
萧兰因将猫儿对着自己,唇边含笑:“为何不带给本宫瞧瞧?”
她如今已长开,笑起来齿如编贝,杏眼不仅有神,虽不是丹凤眼,却种有说不清的媚,往美人榻上一躺,衫裙勾勒出她微微丰满却姣好的身段,披帛朦胧,风韵十足。
相较于刚入宫时的娇蛮,如今逐渐变得娇媚,带着丝丝勾人的美艳以及不怀好意的笑。
宫人自然知道她不是说给猫儿听的,识趣地依话照做了。
见人都退去,萧兰因仰着脖子吐了吐气,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小憩。
*****
袖衫随风而舞,美人花下垂泪。她独倚熏笼,思念那个渐行渐远的少年。
他不会回来了,今日便是胡女入宫之日,新人欢笑,他又怎会想起,永巷蔽屋中,那个空自断送红颜的自己?
红颜独自老,到头来,君王就是那般无情。
——以上情节出自萧兰因的自我脑补,与现实没有任何关系。——
在脑海中过完一场新人换旧人的宫闱苦情戏,萧兰因满意地睁开了眼。猫儿正对着她的衫裙踩奶,手臂的玉跳脱随着她起身的动静相撞,发出清响悦耳。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宫人回来复命。
萧兰因抬头打量跪在地上给自己请安的胡女。卷卷的碎发,眉眼深邃,好一个异域美人。
“过来,坐罢。”
胡女细声道:“谢娘娘赐座,可奴不敢,奴这么做了有逾礼矩。”
萧兰因不甚在意,问到:“说罢,你来自何地?”
“奴乃吐鲁番女。”
“吐鲁番女,听说你善琵琶。”萧兰因一边逗着猫儿,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话。
“娘娘谬赞,奴自幼学琵琶,不算精但总归是能听的。”胡女心下有些感动,看来传闻中的淑妃娘娘挺平易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