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法看起来极为生疏,线条也是歪歪扭扭的,力道也不均匀,但胜在颜色调的干净舒服,让人看了便感到一股新鲜生机之意。
“额娘,宝斋这些日子书也不念了,每日里都在如意馆画这个东西。”
宝耑是跟在后面进来的,见状说道:“额娘别听姐姐说,斋儿都是功课做完了才去的。”
瑾姮笑着拉过宝斋,“斋儿喜欢画洋画吗?”
“也谈不上喜欢,只是看着有趣儿,自己试着画着玩儿罢了。”宝耑腼腆笑道。
“觉着有趣儿就去玩罢。”瑾姮宠溺道。
那厢的宝斋立马娇声道:“额娘好生偏心,为何画洋画就可以,我玩泥巴就不行?”
瑾姮瞥眼看向宝斋,“你个小鬼头,你若是喜欢画洋画额娘绝对不阻拦。”
宝斋扁嘴道:“额娘净会说些好听的,明知我根本不会喜欢这些玩意儿。”
满屋上下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五月二十三这日帝后并百官前往景陵祭谒,宫内就由瑾姮主持,领一众宫妃行礼祭拜。祭典的礼节颇有些繁琐,但好在众人也都年轻,这一番下来也只是累些。到了未时典礼才全部结束,瑾姮先领众人到偏殿里坐着歇歇脚,歇下过后便问道:“今日众姐妹都辛苦了,一日都未用食想必大家定会饿的,斋饭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是想在这里一起用饭还是各自回宫去用?”
这个时候分位低的自然是不说话的,难得出来一次的懋嫔开口道:“娘娘心细,不过今日天热,各位妹妹礼服旗头厚重的很,不若各自散去先换身清爽的衣服也好慢慢用食。”
瑾姮道:“还是懋嫔姐姐想的周到,那便各自回宫吧。”
众人行礼后皆退了出去。
奉先殿靠近东六宫,出了昭华门后便分成了两拨,东六宫的自然径直回去,西六宫的便远些,三三两两一堆向前走着。安氏落在最后,走了一会儿上前两步追上同样落在后面的海常在,道:“妹妹不是和顾常在同住在长春宫吗?怎的她走得那样快,也不等等妹妹。”
海常在面上有些紧,看了一眼前面和常、张二位常在嬉笑着的顾常在,垂下眼睑淡淡笑着道:“顾姐姐是和她们一起入宫的,自然是要和她们亲厚一点。”
安氏弯了弯嘴角,声音冷了几度:“以妹妹的容貌家世,确实没必要和她们走近。不过若是让不如自己的人踩低,这可不像是博尔济吉特氏女子的作风。”
海常在闻言惊诧地看向安氏,“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妹妹进宫有一年了吧,还没有承过圣宠,即便妹妹是贵女,那几位新进宫的常在也照样不把你放在眼里。”安氏看了一眼海常在通红的脸颊,接着说道:“博尔济吉特氏出过多少任皇后贵妃妹妹一定比我更清楚,妹妹进宫肯定也要延续氏族荣宠,定不想让名声败在自己这里吧。”
海常在惆怅道:“姐姐不仅容貌出众,心思也玲珑透顶,难怪皇上会宠爱姐姐。”
“我看得出来不是因为我心思有多通透,而是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海常在疑惑道:“一样的人?”
安氏扬了扬头,“我们出身高贵,进宫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家族太平,并且荣耀万世。在这一点上,这宫里只有妹妹能理解我了。”
“姐姐的家族那样显赫,怎还会要……”
安氏停下脚步,对着海常在甜甜一笑,道:“启祥宫就在前面了,妹妹若有兴趣,就进去喝杯茶吧。”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当晚皇帝设宴,众王室子弟聚在一起吃了顿家宴。让人没想到的是,席上竟然十四阿哥也在座。他虽没有像八阿哥、九阿哥那样直接□□起来,但在景山守皇陵也相当于一种变相的囚禁了。故而众人看见他时不免都吃了一惊。而十四阿哥则浑然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即使皇上还没到,也扯了仪服坐在席位上便开始大吃起来,盘腿而坐,吃相不雅,再加上满面胡茬,几缕没有绑紧的头发也散落了下来,实在让人不敢相信这竟是以前那个威风凛凛,身不沾尘的大将军。众人不免都有些鄙夷,避免向他身边靠近。
胤禛是一刻都没有闲下来过,从景陵赶回宫后只草草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便赶去宴席。进门自然是众人跪拜迎接,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老十四,像全然没有看见他似的,依旧坐在那里吃着,连眼皮都没有掀动一下。
胤禛并没有在意,走至上首叫众人起身入座,刚讲完场面话正要开席,忽见十四阿哥猛然起身,扔了筷子便向殿外走去。
苏培盛忙叫道:“十四爷,这席刚开始呢,您这是上哪去?”
十四阿哥身也不回,就那样背对着胤禛道:“我吃饱了,准备回景山去。”
胤禛在上首淡笑着道:“不急着回去,朕打算趁着此次机会留你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也好叙叙旧。商安,伺候老十四去养心殿好好安置。”
商安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十四阿哥面色不豫,但还是忍住没有发作,猛地一甩袍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瑾姮的不安也是从此时开始的。其他的王室宗亲虽也被留在宫里,但不过三日便都陆陆续续出宫去了,只剩住在三希堂中的十四阿哥。胤禛让他居住于此,却从没来过,即无禁足也无任何旨意,仿佛没有这个人一般。
渐渐就有悄言悄语流出来,说是这一趟皇上根本就没打算放十四阿哥出去,这几日就是在打算如何处置八爷一党,十四阿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瑾姮本就因着前几日夜里的事心一直悬着,如此一来便更加忐忑不安。但她也深知胤禛脾性,若自己贸然前去询问又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故虽心里难耐,但还是一如平常,连商安也没有多问一句。
但却在六月初一,傍晚弘历带着领珍来陪瑾姮一道用晚饭,饭毕留了领珍在房中,瑾姮母子二人在园中散步。弘历问过瑾姮这几日的身体,方才道:“今日皇阿玛将八叔、九叔和十四叔的罪状颁示全国了。”
瑾姮步伐一顿,问道:“你皇阿玛还有说别的什么吗?”
弘历道:“但明面上却没有别的什么举动。只是……”他鲜少有犹豫的时候,此刻却不知要不要说出口了。
早在很久之前,弘历就慢慢发现额娘和皇阿玛之间的关系有几分微妙,那是他怎么也看不明白的事情,比书上的那些之乎者也要难多了。不过他有很坚定的东西,那就是额娘和皇阿玛都很爱他,甚至他会觉得额娘更爱他,因为皇阿玛要爱的实在太多了,而额娘只有他和妹妹。所以他在找父母这种微妙的关系中不断探索自己应该演出的角色,索性他不算他笨,几年下来也算是收获颇丰。
后来珍姐儿进门,他虽不喜欢却也不反感。领珍是个憨厚可爱的女子,却极懂得看人眼色,这让弘历非常舒服。与珍姐儿的相处中他想尝试去理解那种关系,可惜没能成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于是他便放弃了。只要不影响他与额娘皇阿玛的关系,他都可以继续下去。
让他最困惑的还是额娘与十四叔的关系。他虽或多或少听到过些传闻,但仅仅也是听听而已,纯粹是无稽之谈,也并不放在心上。但额娘每次为十四叔担心的样子,让他渐渐有了些疑惑。他并不认为那全是因为皇祖母临终前的嘱托,那不值得让额娘几次三番与皇阿玛闹僵。他心里甚至隐隐有一丝丝生气,他不想让额娘再掺和到十四叔的事了。
弘历话锋一转,道:“没什么,只是皇阿玛这次生气很了。”
瑾姮听了语气有一丝丝放松,“嗯,这事你也不要多说什么,做好你的事就行了。”
“嗯。”弘历重重点了点头。
“娘娘,今年怎去圆明园去的这样早?”性格略活泼一点的诵水边收拾东西边问瑾姮道。
瑾姮也笑道,“今夏天气热的早,皇上也怕热啊。”
“娘娘,”喻岫捧了食篮从外面进来,“冰粥准备好了。”
瑾姮点点头,嘱咐了诵水要带的东西,便和喻岫一起去了养心殿请安。
一路行来身上就已出了一层的汗,瑾姮也顾不得,只怕冰粥化了去。
商安远远便迎了上来,打了个千道:“难为娘娘这大热天还亲自跑一趟,只是这会儿皇后娘娘在里面,您不若先到偏殿里面歇息一下,落落汗也好见圣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