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弁拎着沿迟音的后衣领把刚往前迈了两步的人提溜回来。
紧接着再次偏头看了眼身边像“狗皮膏药”一样站着的陆洋，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
冬末初春，北京的天气一如往常的冷。
回来的路上飘了北京过了元旦后的第一场雪。
沿弁不自觉地抬了眸，窗外轻薄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比刚刚更大了些。
此时此刻房间内一屋子七嘴八舌的人，让这个今年地暖烧得尤其温暖的冬天好像更有了些烟火气。
沿弁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在他童年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居于南方，后来等他年龄稍长了些回来的时候，沿弁已经习惯了独居的生活。
大概是从小使然，即使到后来和陆洋周显几人关系再好，他也一向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生活。
不喜外出，也疲于交际，按部就班又平静独处的生活。
他侧眼，眼神在身边女孩儿身上稍落了一下。
好像是借她的光，第一次有了“好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感觉。
沿弁抬手再次按了下眉心，抬脚往厨房走。
没再有管这些人的心思，打算喝点水回卧室睡一觉。
然而不远处盘腿坐在地毯上的沿延好像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沿延洗着手里的扑克牌：“玩儿点什么呗，难得我们今天人多。”
沿迟音被沿延拉到孟小碗身边坐下来，陆洋则挨着沿迟音坐在她旁边。
“真心话大冒险？”沿延双手交叠，也不知道他一矮土豆在哪儿学的洗牌，“什么都可以，输了接吻的那种尺度都行。”
厨房里刚拧上瓶盖的沿弁：？
三秒后，本打算转身回房补觉的人坐进了客厅一圈人当中，准备开始游戏。
“......”
一圈人围坐在客厅中央，沿延孟小碗陆洋坐在地毯上，青池斜靠在左侧的单人沙发上，长腿交叠，眼神温和。
沿弁和沿迟音则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沿迟音两条腿都收上去，两臂环抱着两腿，分外乖巧的姿势。
男人则半靠着身后的靠背，一个抱枕掂在腰下，一手转着手机，半向上的眼角看着懒洋洋的。
沿延翻开手里的扑克，像是想了想：“那什么，要不玩儿杀人游戏吧。”
杀人游戏即一局中有平民与杀手，天黑时平民闭眼杀手睁眼杀人，天亮时所有人睁眼抓出杀手，平民抓出杀手即平民胜利，杀手活到最后即杀手胜利。
沿延本意想玩儿狼人杀的，但人不大够，就想着玩儿个简易版的。
陆洋孟小碗都叫嚣着要玩儿，沿弁和青池无所谓，所以没怎么有异议最后就定了这个。
六个人，没要法官，直接抽了纸条五个平民一个杀手。
沿弁展开手里的长条形白纸，扫了眼上面沿延蹩脚的汉字。
身边女孩儿探过了点儿脑袋。
沿弁合上纸条，垂眼瞥她：“想作弊？”
女孩儿很轻微地“切”了一声，把脑袋收了回去。
睁眼闭眼cue流程的任务被交给了沿延的手机软件。
此时不带感情的机械女声发出“天黑请闭眼，杀手请杀人”的指令。
游戏的规则是杀手以手拍额头的方式确定被杀平民，每轮天黑，杀手睁眼杀掉一个人。
所有人根据指令闭上眼睛。
房间很静，沿迟音支着耳朵努力感受身边的任何动静。
然而不知道是杀手隐藏太好还是她不太敏感，直到杀手时间都快过完她也没有接受到任何信息。
沿延的手机软件响起冰冷的机械女声，进入杀手时间倒计时十秒阶段。
然而就在沿迟音在把心放到肚子里以为自己不会被杀的时候，伴随着第五声倒计时，她感觉到了一个温热的唇瓣轻贴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即离开。
接着是一贯懒散的男声：“你被杀死了。”
很低，热气还萦绕在耳边。
是沿弁。
第36章 前尘
【我就喜欢用踹的】
额头上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很快，快到沿迟音甚至以为是不是因为最近自己总是恍惚的脆弱神经而产生了幻觉。
然而萦绕在耳边腔调慵懒的尾音却清晰得还未散去......
“谁死了。”沿延敲着桌沿，环顾了一下问。
“姐，你干嘛呢。”视线落在看起来稍有些愣神的沿迟音身上。
沿迟音食指敲了下额头，秀气的眉心轻皱了一下。
指尖发酸，莫名地有些心悸。
她右手食指和拇指很轻微地相互捻了一下，掩饰性地去拿了茶几上放的几个丑柑。
“谁上一轮被杀了。”沿延从孟小碗手里抢了个橘子，掂在手里抛了抛。
听到声音，沿迟音像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停掉剥橘子的手指，下意识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怔愣地举了下自己的右手：“我。”
青池眼睛在沿迟音身上落了一下，抬起，又对上沿弁深棕色的瞳仁。
然后两人再次同时撤开目光。
如果说之前关于梦境与前世的联系只是猜测。
那这段时间越来越清晰的似真似假的记忆，和沿延青池对他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事情，或许没什么不可能。
想到这儿，沿弁低了头，小指勾了下女孩儿腕上的链子。
链子......是因为元庆二十五年的上元节。
最开始是沿延吵着闹着要看花灯，临出门却因为前一天把府里一处侧宅烧了的原因被沈父扣在了家中。
凑巧的是与沿家交好的晋国公家子弟，赵琛几人也临时被抓去罚功课没能来。
最后兜来兜去，朱雀桥街的那次花灯只有沿弁和沿迟音两人去看了个大概。
沿弁作为沿家的嫡长子，是要承袭定远侯爵位的世子。
所以回忆那时，他总是不常呆在家中。
沿家手握重兵，掌管这个京都乃至半个北方的安宁。
所以沿弁大多时间都是在宫里过的。
既是天子为防沿家功高盖主给自己留的余地，也是希望他常伴太子左右，与太子情如兄弟，用沿家祖辈的热血辅佐下一任君王。
皇帝与定远侯沿原石私交甚好，于是招沿弁进宫常住的那一年，破例给他了一个恩典。
皇帝李植那日在京华宫后池，转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笑得像一个格外和蔼可亲的长辈，他说：“如果觉得孤独，可以带进来一个家中的孩子。”
李植问他“你想要谁？”。
后来沿迟音和沿弁一道入宫，两人住在离东宫并不算太远的靖安殿。
那年他十四，她也不过十岁的年纪。
伴君如伴虎，作为沿家的孩子，一向不仅是要文韬武略，更是需要心思缜密。
那晚三更的书房，父亲连同最亲近的幕僚提起此事。
沿弁彼时半俯在用上好的檀木雕成的桌子上，执笔的右手蘸了些徽墨，在纸上走出“卿安”两个字。
父亲的话他当时是怎么答的？
“大姐远嫁淮南，三姨娘的一对龙凤胎年龄尚小。如今家中合适的只有沿延和她，宫中凶险，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沿延需要顶替我的位置，而因情谊帮王家抚养的她，没有这个顾虑。”
“沿家旁支几族的几个孩子虽然也可，但到底不属同支血脉，恐有二心。”
“况且她蕙质兰心，足够聪慧，有着小女儿的娇嗔却懂分寸识大体，无论怎么看，她都是最合适的。”
有理有据的说辞摆了一条又一条，但沿弁不知道，有些私心是从这时就开始的。
入宫五年的上元，李植特许他们回家陪从北塞刚归的沿原石夫妇过个节。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这节却成了只剩他二人。
他们一路逛到京都南市的淮安桥附近。
入夜，打了落更，淮安河上，飘飘荡荡，满目的花灯。
红珠手链就是沿街一个小贩摊上的。
是一套的，除了手链还有一个很小的方正朱红木配饰，可以拆开，变作两个。
小贩花言巧语，眯眼带笑地讲这作为定情物有着怎样怎样的寓意......
那些年，他一直在为家族和她的事情不断奔波，少有猜小女儿心思的空闲。
仔细想来，这是她唯一向他讨过的东西。
三个铜板的物件，却现在还在她的腕子上串着。
大概也是从那时开始，在靖安殿相依为命的五年后，他们开始因为一些事情有意无意地疏远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