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轻城烦躁地说:“孩子是我的,跟他没关系。”
寒枝打趣道:“姑娘一个人能生孩子不成。”
易轻城不说话,她又问:“那姑娘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要带孩子离开。”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寒枝默了默,痛心疾首道:“两位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念想了,姑娘这是要陛下的命。”
易轻城对秦殊一向很残忍,如秦殊对别人那样的残忍。她侧过头漠然道:“那是他的事……你知道孩子在哪吗?”
寒枝道:“陛下天天待在长偕殿,殿下自然也是。”
易轻城蹙眉呵斥:“别叫他们殿下!”仿佛那是个晦气的称谓。
寒枝撇了撇嘴,“姑娘的……棺椁,也停在那。”
易轻城眼皮一跳,果然和书里写的一样。
从陈仓到这少说也有好几天了,尸身早腐烂了,秦殊还要给她守灵不成,别吓到孩子了。
寒栖解释:“姑娘含着定魂珠,尸身不腐,就像睡着了一样。听说回来的路上,陛下就日夜伴着姑娘的冰棺。”
……易轻城浑身寒毛直竖。
定魂珠,书里并未提过,但她小时候在书里看到过。
那是西北巫族遗留下的宝物,传说能定住亡魂,不让其离世。
巫族已经灭绝数百年,成了一个遥远而神秘的传说。后来她长大了,也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
易轻城还记得那时她很喜欢书上画的紫色小珠子,拿着去找秦殊说想要。秦殊觉得晦气,说那是给死人用的。
不想一语成谶……
莫非她还有机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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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一身茶白竹纹长袍的男子端坐着,墨发用一根檀木簪绾住,几缕披落肩头。他面容清俊而沉静,眸光如水,望之便舒缓了这初夏的闷热躁动,只是却愁眉不展。
只听外面内侍报了一声,门一开,宽大的玄色龙袍曳地而来。
秦殊高戴帝冕,步伐坚毅飒沓,在鎏金龙椅上扬袍一坐,暖阁内的气氛立时威严肃穆起来。
他薄唇紧抿,两道浓深飞扬的剑眉逼仄地压向眼睫,平添几分戾气,如同缥缈的云雾里深藏着刀光剑影,喜怒难测。
沈肴起身行礼,“臣翻阅了先祖的手札,誊了部分。她的性命,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由内侍引给秦殊。
听到他后半句话,秦殊眼中阴霾骤然划过一丝亮光,阴沉的面容才稍稍舒缓,迫不及待地展开细读。
沈肴接着道:“尸身未腐,说明定魂珠起到了作用。按古书所记,现下只需返魂香。”
“朕明白了。”秦殊指尖漫不经心地在纸上来回划着,沙沙作响。
沈肴抬眸看他,问道:“听闻陛下血洗了香兰轩?无论如何,沈姣终归还是我们沈家的人。”
秦殊勾了勾嘴角,讥嘲一笑:“轻城真应该来看看,你现在还护着你的好妹妹。”
沈肴微微扬眉,不急不慢道:“若非陛下强取豪夺,也不会酿成今日这样的结果。”
他语气还是那般平和,目光却含着一丝冷意。
秦殊不悦地眯起眼眸,周围空气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半晌,高坐在帝座上的男人眉心舒展,桃花眼一弯,分外温润从容。
他缓缓摩挲着掌下的金龙扶手,“朕看中的,向来志在必得,不像一些人软弱无能,只能拱手于人。”
其实他们都知道,现在互揭伤疤打嘴炮既幼稚又无用。
看见沈肴脸色沉下去,秦殊才满意地缓下语气:“你放心,朕暂时不会杀她。”
毕竟还要靠沈家的秘术救回轻城,况且沈姣身上说不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他也决不会让她活得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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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轻城和寒枝说话间,外面又传来人声。
“昭仪沈姣出来接旨。”
易轻城听出这是秦殊身边的内侍焦匡。
那祖宗又要干什么,她叹口气出去跪下。
焦匡三十多岁,胖墩墩的,白净的脸上笑容可掬。
沈姣从前还算举止有度、端庄温容,可自从成了后妃,就越发气焰嚣张。焦匡好歹也是秦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经常被她阉人阉人地骂,早就记恨死她了。
上回沈姣受庭杖,不用他打招呼,手下人都往死里打。沈姣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将养了大半年,险些魂归天外。
易轻城跟焦匡的关系倒不错,一来是因为秦殊宠她,所有人都上赶着献殷勤。二来她喜欢捡漏,看到谁受欺负就上去送温暖,也因此被秦殊那个家伙缠上。
虽然易轻城平时也不少欺负人,但在沈姣和秦殊的衬托下,就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焦匡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悠悠念道:“昭仪沈氏,骄矜恣睢,善妒成性。今贬为庶人,终身幽禁于香兰轩,落发为尼,伴青灯古佛,为皇后娘娘抄经忏悔。钦此。”
果然如书中一样,秦殊追封她为皇后。
不对,连谥号都没有,宫中也未见丧仪,难道说……他还不肯承认她已经死了?
易轻城心头蒙上一层复杂难言的思绪,转瞬即逝。
终身幽禁,还落发为尼,她要自己给自己抄经??
易轻城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宣旨的焦匡。
焦匡意料之中,微笑俯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秦殊暂时还不打算让她死,但会用无数种方法折磨她。
易轻城一直知道秦殊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只是从前都是隔岸观火,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辣到自己身上了。
“沈氏,你看是你自己剃度,还是我们替你动手啊?”焦匡慢悠悠地问,眼里满是和善的笑意。
易轻城咽了咽喉咙,声音小而坚定:“我要见陛下。”
焦匡对她直摇头,轻蔑地啧了几声:“陛下待不待见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易轻城一噎。
从来只有她不想见秦殊,还没有秦殊不想见她的时候。
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秦殊果然绝情!负心汉!
头可断,血可流,头发不能丢啊!秦殊要是敢让她变光头,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的小可爱们平安夜快乐
第5章 吓死鬼了
易轻城欲哭无泪,还好寒枝及时从里面出来,焦匡见到她有些意外,忙问道:“寒枝姑姑怎么在这?”
算来寒枝比他小十岁,但论资历,担得起焦匡这一声姑姑。更何况陛下对皇后千依百顺,陛下的内侍自然也比皇后的婢女低一等。
焦匡转念就明白她的来意,“陛下仁爱,不取她性命,寒枝姑姑可不要冲动。”
寒枝点点头,“我明白,只是沈氏毕竟是沈家唯一的女儿,不如带发修行。”
焦匡两条细眉纠结地挤到一起,不解她为何竟替沈姣说话,只得赔笑道:“陛下金口玉言,我们这些奴才哪有说话的份,寒枝姑姑莫要为难老奴。”
寒枝犹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易轻城,易轻城苦着脸直直盯着地面,却不说话也不看她。就像她从前每次犯了错,咬牙受罚也不会开口向任何人求助。
一来是倔,二来是懒,也叫缺心眼,都是被宠坏的。
寒枝叹口气,对焦匡道:“陛下正在气头上,说不定过会又后悔了。等明日若无变数,我一定亲手剃了她的头。”
焦匡思量片刻,只好卖她个面子,“好吧,明日我再来看。”说罢悻悻让人抄了香兰轩所有东西,只留下一些基本器具。
东西一箱箱抬走,原本狭小的宫殿立即空旷起来,尘埃轻舞,易轻城看得唏嘘。
出了香兰轩的门,焦匡身边一个看着机灵的小太监清平撑起伞,遮去头顶烈日。
“师傅,咱们为何听她一介宫女的,万一圣上怪罪……”
焦匡瞪他一眼:“什么一介宫女,她跟着陛下皇后的日子比你我加起来还长。”
清平一吓,焦匡叹口气,又道:“你才从下面调上来不知道,皇后离宫时,陛下气得要将所有守卫宫婢斩首,还是寒枝出面拦下。”
清平立即改了口,咂舌:“没想到姑姑年纪这么轻,却很受倚重。”
焦匡摇头:“也不是倚不倚重的事,还不是看在皇后的面上。”
清平琢磨道:“话说回来,沈家正如日中天,韩家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陛下这可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