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苏珊+斗龙之夜+鲸的灭绝+九州·梳头娘子+猴王+久久(14)

作者:於意云/lyricinhue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现在我立在冰的海岛上,看到无数的鲸的枯骨。多少年前,人们来这里捕鲸,遗骸被风雪和寒冷保存。像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手指,想要去抚摸天空。我绕着它们行走,分辨着:这里本有一只眼睛,那是怎样的颜色?这里还有一尾漂亮的鳍,完美的流线型。这里该是巨大的心脏,曾经怎样自由地在无垠的海水中沉浮?这些海洋的宠儿们永远回不去他们的乐园。现在,除了我,还有谁来探望他们?——或者,他们还邀请了谁?

他们在海里游戏,令人敬畏的巨兽,偶尔会一抬头,深吸一口气,猛地下潜到几英里深的海底。那里的压强对于他们这样庞大的身躯也是有害的。他们要去这样深沉的黑暗里探寻什么呢?我在岸边等待,看他们一路飞速地又从海底升上来。如传说中的神奇的巨灵,海水哗地分开了,浪涌声声。海面飘荡着他们嘹亮的吟唱。还有那唧唧咯咯的笑声,那里有他们的秘密。孩子气的秘密。北极熊就在我身边梭巡,用巨掌扑击厚厚的冰层以捕食海豹。淡兰色的冰山在轰然崩塌,激起阵阵白色的水雾,像某个幻象的开始。这一切,真像是一个水晶球里的幻象。我的目光离不开那白色烟雾的迷蒙,一点精神星光似的被他吸进去。看碧海里荡漾的纯白的影子,流线型圆润而优美,是恒古不变的神性的歌谣。余音袅袅的散去,海水成为纯白的一片,渐渐的波浪平息,凝结成冰。忽然化做一面墙,向我压来,墙上悬这日光灯。

(三)

“终于醒了”他们说。

我疲倦的闭上了眼,缓缓呼吸。生命悬在氧气罩上,像一尾咬钩的小鱼。

医生来了……

护士来了……

他们向我走来……

他们开始检查我的腹部……

我恍惚明白他们是在拆线,我的腹部有一道伤疤。因为他们摘走了我的左肾。所以我原本平滑的腹部现在有一条多足虫似的伤疤。我惦记我的左肾了:你离了我可怎么活呢?可医生们的意见是:他若不离开我,我就没法活。因为上高中时,做我左边的女生把它打坏了,现在它开始罢工了。用医生们的话就是——尿毒症!

我有想到我腹部的皮肤:因为要摘左肾它挨了一刀,又被针缝,它很无辜,那里有成千上万个细胞,他们勤奋努力地生活,和平共处,资源共享。突然,手术刀的巨大压强把它们活声声地拆散,神经线痛得吱吱叫;鲜血仓皇出逃,它们原本很本分的在血管里通畅奔流,现在一片混乱,脱离生活轨道,被药棉吸走……,之后羊肠线又将它们拽在一起。那些久别重逢的细胞们会不会抱头痛哭呢?哭过之后它们更加勤奋努力地生活,想方设法填补面前巨大的鸿沟;神经线眼泪汪汪的,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它们坚强地生活,比我执着,比我更接近生活的本质……

这该是我的身体吧?现实却不是这样——我不是一个真实的人。我只是一堆人形的抗生素,我有严重的鼻炎,严重的鼻炎。严重的咽炎,不停的流鼻涕,不停的咳嗽。大人说我感冒了。不停的喂我感冒药,抗生素,吃来吃去,不知什么时候炎症就好了。因为我吃下去的抗生素足可以杀死一头大象。我也整个的被置换成一个抗生素小人。我的骨头是抗生素,我的肌肉是抗生素的。抗生素的血管里流着抗生素的血。我的鼻子,喉咙自然也是抗生素的。抗生素怎么会发炎呢??

手术前麻醉师走来——麻醉药和抗生素不是亲戚吗?它一一和抗生素打招呼:“你们别叫痛啊——把他痛死就没戏了。”抗生素们心领神会,我果然一点不痛。只是清楚听见皮肉分离时嘶地一声微响。手术后抗生素们交头接耳:“不行啊——老是这么没感觉,他会发现我们不是他的身体。他会发现我们是抗生素!”于是抗生素细胞开始大鸣大放地喊痛。抗生素神经线也哭天抹泪地满地打滚,都来告诉我:“我们是你的身体啊!我们疼!。”

可我早识破了他们的伎俩,随他们表演去吧!不过是一堆抗生素!对于他们的尖刻,我并不去理会;闹得受不了了,轻轻说一句:“你们,别装了!”

(四)

热……

也许是“非典”的缘故。

无论怎样服药输液洗酒精澡,都不能压制那高温的恶魔。我体内的火在烧!让医生护士们束手无策。我知道我的右肾在衰竭。他在思念远走的左肾——其实是抗生素的消极罢工,我在衰竭,我没有白化病,但我却像个白色的侏儒,精神和能量在向内坍塌:他们以为我正经受着巨大的痛苦。其实我全身非常舒服。像云一样轻盈而舒展。我闭眼平躺着,星云在四周缓缓旋转。宇宙是剔透的兰色结晶。可我还是觉得热,于是我坐在一块小小的浮冰上,把双腿伸进白令海清泠泠的水中。

凝视着,白令海是一个圆圆的小小的杯口,盛满荡漾的春露;天空是一口薄薄的透明的钟,轻轻扣着一缕青烟。敲敲那在杯口旋转却不沉没的太阳,就能听见它玻璃似的脆响。我是浮在水面上的一颗灰尘,一个芥子。心中却有地火运行;周遭是无数的蓝鲸,白鲸,纹鲸,虎鲸,座头鲸,抹香鲸……他们融化与水的线条交织成覆盖海水的网。海面巍峨起伏的山峦,悄无声息地滑行。他们笔直地向我来。海水轻轻将我托起,我看见他们眼中的智慧。就在我伸手即可碰到那幽蓝的肌肤时,山峦嗖地沉没,浓黑的影子从我脚下流淌。一扇巨大的鳍从我耳边擦过。我们亲密无间却无片刻的触摸。这一切温柔奇幻得像催眠的歌谣,于是我昏昏地睡去。睡眠是沉向一片优柔的海,海是远古巫师的思想——他第一次抬头观望天象,星云便纷纷陨落到他的思维里。从此海洋中有伟岸的鲸鱼游弋。他们是时空凝结的力量,是原始的强大的咒语。一旦说出便石破天惊。可他们只是玩笑地闲散地用尾拍拍水面,海面绽开朵朵白色的花。他们的吟咏是天空彻切的钟声,纯银的钟声。

他们是水。

他们是白令海的灵魂。

他们就是白令海本身。

(五)

虽然我一直不知道这个病房里到底住了几个人,就像我没数过白令海有多少鲸鱼。但我知道他们中愿意由瞪羚来输液,三针之内回血成功是一部阿拉伯长篇神话。所以瞪羚总拿我练手。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又拿了怜悯与嘲弄的目光来捆我。

我的血管好象特别细,这真是瞪羚的不幸。以至于有一次她连扎十五针也没有回血。我一直垂着眼睑不去看她。万一我也一不小心显出了怜悯与嘲弄,她的自尊可怎么办?瞪羚的眼白都瞪红了,把针头往我手背上一摔,对河马说:“你来!”

河马将针头刺进我左手的皮肤,我左手的静脉消失了;她换我的右手试,我右手的静脉也消失了。看见河马脸上布满“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轻轻说了句:“算了,别扎了。”全病房的人都霍然扭过头看我,从众心理使我也很想霍然扭头看看自己。河马的眼瞪的和瞪羚的一样大。瞪羚的眼瞪得更大。整个屋子是一截肃穆的静脉,被我青天霹雳的话语震地流不出血。这简直就是华老栓的茶馆里,康大叔转述:“红眼睛蜻蜓可怜”一样的效果啊。我等着下一秒他们都露出恍然的神情,一面点头,一面说:“疯了!疯了!”

一个医生推门进来,问:“怎么了?”

瞬间的板滞被打破,我期待的他们的壮举未能实现。只有河马高举双手,希腊人一样,愤愤的说:“他不想输液!”

医生看看我:“那怎么行?不能耍小孩脾气。”

这是一张生面孔,白大褂下面的西装裤的皮鞋是很高级的品牌,具体叫什么我忘记了。但我确实知道那时名牌。虚荣心还在,说明我此时神志正常。

河马又扎我一下,品牌看了看,说:“我来。”他换了一副婴儿用的针头,刺进皮肤后轻轻一挑,抗生素慑于高级官方力量,鲜红出现了。他满意地微微一笑,瞪羚用胶布固定针头,他调着滴速,问:“怎么样?”

为了表示心存感激,我说:“请再慢一点。”河马和瞪羚是从来不问的,他们认定的合适的滴速对我的心脏来说是一项考验。我若有力气就自己把滴速调慢;若我没力气,便向心脏道歉请它自己慢慢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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