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回来了吗?”
嬴晏眉眼不抬问,手中捏着细针,一根淡青色丝线穿梭。
云桃摇头:“还未回来。”
嬴晏动作一顿,微微蹙眉,素秋出府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按理说,应当回来了。
她抬头,刚想说什么,只是忘了手中还捏着绣花针,一不小心便刺进了细嫩手指。
嬴晏小声嘶了一口气,忙把指头含在唇里,这才觉得刺痛散了些。
云桃吓了一跳,担忧上前,嬴晏随意挥袖摆了摆,笑道:“我没事。”
说罢,她抿了抿唇角,语气微沉:“云桃,派人去陈府瞧瞧,是不是出事了。”
话音刚落,外边便来人通传,说是素秋回来了。
一道素色襦裙的女子入内,正是素秋,她得神情如常并无异样,嬴晏悬着的心落下。
她放下手中针线问:“怎么如此晚回来?陈公公身体如何?”
素秋虽知晓谢昀似乎不喜陈文遇,但更知道十四殿下与陈公公有交情,而且她并不知三人之间有何牵扯。
何况任凭她如何想,也想不到二爷会去吃一名宦官的飞醋。
素秋摇了摇头,“陈公公似乎不太好。”
她也没忌讳隐瞒,如实回禀道:“奴婢按殿下吩咐将药材送到了陈府,正要离开时,陈公公忽然昏倒了,陈府手忙脚乱,奴婢便多留了一会儿。”
嬴晏一下站了起来,眉眼间焦急闪过,“昏倒了?”
素秋点头:“太医过去瞧了,说是陈公公身虚体弱,要在床上好好躺两日。”
嬴晏没想到他竟然病的如此重,母后离世前,也是时常晕倒。
嬴晏心里不安,一边提裙往外走,一遍吩咐道:“准备一辆马车,去陈府。”
素秋神色惊讶,十分意外殿下竟要亲自前去探望,她抬腿跟上,神情犹豫开口,“殿下若是忧心,不如奴婢代你前去?”
听素秋一提,嬴晏怔了下,脚步顿下。
如今她的身份已经不是皇子,而是未出阁的女儿,就连平日去肃国公府,都多遮掩一番。
陈文遇刚回京,又得父皇嘉许,陈府周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东厂权力更迭远比神鸾卫血腥,她此时若是出入,恐怕不妥。
嬴晏沉吟片刻,“寻一套男子衣衫来。”
素秋无法,只能应下。
陈府离公主府有一段距离,嬴晏乔装一番,低调步行。
原本坐马车只要一刻钟,如今却走了快半个时辰。
*
谢昀从宫里回到府邸,便脱下一身繁重朝服,换了身轻薄的衣袍,雁翅刀也被他随手丢在一旁,刚刚扣好带钩,陵石叩门进来了。
“二爷,方才陈府的吴管家去了公主府,带了十六箱贺礼,说是庆十四殿下乔迁之喜。”
谢昀眼底闪过嘲讽,区区十六箱贺礼么?
他不以为意,淡声问:“收下了?”
陵石点头,“收下了。”他小心觑着谢昀神色,感受到四下骤然压抑的气氛,陵石斟酌,神色犹豫道,“十四殿下备了回礼,遣素秋同吴管家一道去了陈府。”
谢昀冷笑,“备了回礼?”
陵石声音愈低,硬着头皮继续说:“……是。”
谢昀修长手指捏上桌角,“咔擦”一声,上好的檀木桌便应声断裂,他唇角勾了抹讽刺神情,阴沉沉问:“备了多少?”
“两个小木箱。”陵石道。
难为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额角不断冒出冷汗,陵石头脑忽然灵光了一瞬。
“属下瞧着那木箱不大,木质朴素,看上去不值钱,应当仓促之间准备的客套回礼。”
只是陵石不知,那木箱子里装的是价值连城的药材,为了避免污染药材的药性,木箱不能上漆,故而是朴素原木。
谢昀神色稍霁,“嗯。”
陵石松了一口气,隐隐约约间摸到了讨好二爷的门道,他又道:“十四殿下没去,一下午待在在府里,给二爷绣香囊。”
谢昀淡声哼笑,稍微满意。
他想了想,吩咐道:“去,把我库房钥匙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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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陵石把一串铜转钥还有一本两指厚的册子一起递到了谢昀手里。
上善院里二十余个屋子, 除了书房和主屋, 其余全是库房。一刻钟后,谢昀先是去了东边第二间屋子, 然后去了西边阁楼二层第三间屋子。
挑挑拣拣约了莫一刻钟,谢昀才神色满意。
离开府邸时, 谢昀手里拎了一只小叶紫檀木储物匣,十二寸长宽, 大漆透亮, 匣口处镶包银扣,戗金精巧描绘折枝牡丹,价值不菲。
陵石神情惊讶, 二爷就准备了一个小匣子?这比起陈文遇送的十六个箱子, 显得太寒酸了啊。
……
嬴晏进屋子的时候,陈文遇正立在书桌,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一手轻挽袖口,另只手执笔挥毫泼墨。
感受到动静,陈文遇偏头,神色意外,“殿下怎么来了?”
嬴晏吓了一跳,上次在燕京相见, 陈文遇还身体康健,这才不过半个月,他便面色苍白消瘦至此。
好在虽然消瘦病态, 但眉眼有神,脊背也挺得笔直,不是如母后一般眼神黯淡,面色灰败,了无生气。
嬴晏轻轻松了一口气。
“生病了怎么还不好好休养,练字什么时候不成。”
“没那么严重。”
陈文遇撂下了手中笔,温声说,“陛下准我休养半月,练字也好打发时间。”
嬴晏深知生病的滋味,浑身都酸疼,脑子也混沌,只想躺在床上不动弹。
陈文遇笑了笑,缓缓道:“我在山海关时听说殿下是天降福星,平安恢复公主之身,心里替殿下高兴,本想回来就去看你,只是病还未好,怕过了病气给你。”
嬴晏听了心里难受,往日她生病时,陈公公从来都不曾怕她过了病气给他,她又怎么会在意这个?
她抿了抿唇,“什么病气不病气的,陈公公莫要胡说了,好好养好身体才是。”
陈文遇失笑,两人走到了一旁小桌旁坐下。
嬴晏一向心思敏锐,一眼便瞧见陈文遇坐下的姿势有点僵硬,是扶着椅子扶手坐下的。
她担忧问:“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陈文遇淡笑了下,摇头:“没什么,病都快好了。”
瞧见他的手微不可察的捂了一下腹部,又很快松开,嬴晏不显地皱了细眉,心里觉得奇怪。
她指尖微微动了下,若有所思。
陈文遇倒了一杯温茶递给嬴晏,“乔迁的贺礼是一早备下,里面有女儿家穿戴的衣裙和首饰,本来以为殿下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如今倒是正好。”
嬴晏回神,浅浅一笑,“有劳陈公公费心了。”
明明是如往日一般轻软的声音,陈文遇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无边苦涩。
若是以前的晏晏,应当会兴高采烈穿上他送的衣衫首饰,然后眉眼弯笑说“陈公公,你眼光真好,这些都好漂亮呀,我很喜欢”吧。
陈文遇一直都知道,因为自小女扮男装的缘故,嬴晏防备心甚重,很难轻易信人,可是一旦信了,便会死心塌地绝不怀疑。
乌芝草一事,只要再多瞒两个月,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没想要伤害她。
陈文遇拎着茶壶的手指攥紧,眼底阴沉的暗流涌动。
若是没有谢昀横插一腿,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与嬴晏之间何至于变成如今模样。
嬴晏捧着茶杯,小小抿了一口,茶水微苦。
陈文遇视线不经意地划过,正好落在她柔软饱满的唇瓣上。
那里被茶水浸得嫣红,如花瓣一般诱人,忽然间,他心底原本很淡的欲望翻涌。
在肃国公府的时候,谢昀有没有尝过这双唇滋味?
如此想着,陈文遇的眉眼愈发阴沉,嫉妒和恨意几乎要从胸腔喷薄而出,直到快也压不住时,他拢袖轻咳一声,掩盖了异样。
嬴晏对危险敏感,方才一瞬间,便觉得周身气势不对,疑惑着一抬头,正好瞧见陈文遇捂袖轻咳。
她心底不安散去,眉眼间微微着急:“怎么了?可是身体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