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垂眸睨她,“方才不是不想坐么?”
嬴晏:“……”
此时此刻,嬴晏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位爷是计较她方才没说实话呢,她眼眸闪了闪,终于软了声音,实话恳求:“二爷,我腿酸,走不动了。”
谢昀“唔”了一声,惩戒般捏她脸蛋,“在我面前,莫要言假话。”
嬴晏心里窘迫,面上佯装镇定:“嗯。”
谢昀笑了笑,指腹点她眉心,轻飘飘道:“日后再说假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了。”
明明是太阳当空,夏风温暖,嬴晏却周身一激灵,只觉得他幽凉的嗓音中无尽危险。
嬴晏连忙点头,举了四指发誓,声音真挚:“二爷放心。”
……
嬴晏在肃国公府读过书,便回了王府。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王府焕然一新,门匾已经变成了福寿公主府。
按本朝祖制,公主未出嫁前居住在宫里,只有出嫁后,方才另立府邸,只是她情况颇为特殊,永安帝厌恶见她,眼不见心不烦,便没再张罗着回宫。
又过两天,转眼便到了六月初。
燕京城外,北大营。
沈嵩处理好幽州的事情,已经率军回京,正在休整军队。
监军陈文遇先一步入宫,回禀永安帝。
彼时,福寿公主府。
这天一大早,嬴晏便起床了,她手里握着一根狼毫笔,神情踌躇,正犹豫着要在香囊上绣什么图样。
谢昀对她用心,她自然也要回之以用心的。
嬴晏捉摸了一会儿,便提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不消片刻,一副松柏立于山崖的图画便跃然于纸上。
青山常在,松柏长寿。
她想要他长命百岁,青山不倒。
作者有话要说:谢昀:?青山松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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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嬴晏将画好的花样吹干, 折叠好后塞进袖子里, 带着素秋出了门,准备去秀坊向绣娘讨教一番。
她对绣香囊这件事上心, 不仅同绣娘讨教了绣法,连花样配色用的丝线都认真捉摸了一番, 颇下苦功夫。
离开时,素秋笑道:“二爷知晓殿下心意, 心中定会感动。”
嬴晏笑了下, 想起谢昀那挑剔古怪的性子,没准得嫌弃她绣工不好,于是语气颇为感慨道:“不叫我重绣便好。”
素秋失笑, 做为久经风月的老人, 她一眼看去,便知晓二爷对殿下情根深种,在意的不得了。
“怎会。”素秋扶着嬴晏上马车,不着痕迹为谢昀说好话,“二爷哪会舍得让殿下重绣。”
要她说,只要殿下随便绣两针,二爷便满意了。
一行人回到公主府时,已经快要晌午,前脚刚进门, 后脚陈府的管家便来前来拜访。
陈府的管家姓吴,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容貌周正和蔼。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小厮, 抬了大大小小一共十六口木箱,大箱子朱漆描金,小箱子大漆绘彩,在阳光下熠熠透亮,一眼望去,大箱贵重,小箱精致。
吴管恭谨笑道:“陈公公得知殿下乔迁,先前远在幽州,无法祝贺,今日回京,便准备了一些薄礼添喜,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有道是礼尚往来,嬴晏自然不能不收,她笑着应下,“有劳吴管家了跑一趟了。”
昔日去陈府时,她常见到吴管家,两人算得上熟悉。
吴管家神态拘谨,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嬴晏转身吩咐人备座看茶,寒暄道:“许久不见,吴管家清减了许多。”
见人不端架子,吴管家也不好再拘谨,便笑道:“天日逐渐炎热,年纪大了胃口不好,没想到让殿下瞧了出来。”
嬴晏笑笑,“吴管家哪里年纪大,万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说罢,她又问:“陈公公此次得胜归来,一切还好?”
这次陈文遇与沈嵩在幽州立了大功回来,她虽然没遣人入宫打听,但也能猜到父皇会丰厚嘉奖一番,赏赐金银肯定是少不了的,没准还会再升升品级。
不想话音落下,吴管家脸上的笑意散了许多,他愁眉苦脸,似是欲言又止。
嬴晏蹙眉问:“出事了?”
吴管家神色为难,摇头道:“有劳殿下关怀,陈公公一切都好。”
嬴晏小脸严肃了几分,“吴管家,你且说实话便是,即便不说,一会儿我差人打听一番,也能知晓。”
良久,吴管家叹了一口气,“殿下与陈公公熟稔,我便不忌讳了。”
说罢,他缓缓道来,“此次前去山海关,陈公公生了一场大病,从宫里回陈府后,我瞧见陈公公都吓了一跳,殿下方才说我清减许多,若殿下见了陈公公,便知晓我这几两肉算不上清减了。”
嬴晏心头一紧,“生了一场大病?”
这是嬴晏第一次知晓陈文遇生病,因为他入宫晚,又平日习武,故而看上去比那些自幼入宫的宦官们身体强健不少,不穿内官衣袍时,乍一看去,同寻常男子没什么区别。
两人相识的四年,她没见陈文遇病过,连咳嗽都不曾有。
吴管家点了点头,“如今病还没好呢,陛下特准陈公公休养半月,等病好,再入宫当值。”
于宦官而言,圣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便是司礼监的太监,平日即便有个小病小痛,也会强撑着在御前伺候,免得被别人分了宠去。
休养半月,应当是病得不轻。
嬴晏手指捏紧,“可请太医了?如何说?”
吴管家点头,“已经瞧过太医了,说是陈公公在幽州水头不服,又忙于叛军一事,一下子病倒了,这次着急回京复命,舟车劳累之下,病情越重,得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嬴晏松了一口气,不是大病就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陈公公甚少生病,此次骤然病倒,想来比平常人难捱一些。
到底有多年相依为命的情谊,即便她心有防备,也做不到弃之不顾。
虽然她往日身家也不丰,但总归有些老底,这次封王,宫里更是赐了不少好物,诸如人参灵芝冬虫夏草一类滋补之物,还是拿得出手的。
嬴晏转身吩咐素秋:“姑姑,你去库房挑些滋养补身的药材来,要最好的。”
她顿了顿,又对素秋道:“你一会儿同吴管家一道过去,将药材送去陈府。”
素秋福身:“是。”
吴管家笑了笑,也告退:“贺礼已经送到了,我回去向陈公公复命,不在殿下这里多留了。”
嬴晏笑道:“吴管家慢走。”说罢,吩咐人前去送客。
等吴管家和素秋走了,嬴晏却立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
云桃捧着陈文遇送来的贺礼的登记册子上前,“殿下请过目。”
嬴晏摆了摆手,没有接过,“不必了,东西收到库房里就是。”
说罢,她又吩咐,“按照这份册子,准备一份更丰厚的贺礼,等陈公公升迁了,做贺礼送过去。”
云桃不疑有他,各个府邸礼尚往来一向如此,自家殿下的吩咐的事儿稀松平常,没有不妥。
云真心思更剔透一些,她望着嬴晏的神色,若有所思,殿下此举于礼合,于情似乎也合。
可是……殿下不是同陈公公交情匪浅吗?怎么连送来的贺礼也不看一眼?
嬴晏缓缓走到廊庑下,坐在一侧栏杆上吹了一会儿风,久久没动身。
直到云桃轻声喊她:“殿下,可要传午膳?”
嬴晏偏头回神,温声道:“传吧。”
公主府里有小厨房,聘请了三位厨子,平日里膳食丰盛,皆是嬴晏喜欢的口味,桌上摆了一碟茯苓饼,皮薄色白。
嬴晏眼眸微闪,她抬指捏了一片,小小咬了一口,明明多加了蜂蜜糖,味道甜美,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撤下去吧。”嬴晏把茯苓饼放了回去,淡声吩咐,“日后不要再做茯苓饼了。”
云桃应是,挪步上前,端了碟子退下。
下午。
木窗支开了一角,窗台上兰花婀娜生长,隐隐有幽香传来。
容貌娇美的女子坐在软榻上,穿针引线绣香囊,在昭台宫时生活凄苦,衣衫破了得少不得自己动手缝补,故而她绣工虽说不上出挑,但绣个香囊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