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天下走向,是她的优势,但是她并不能由此倒推出如今的朝局。棋盘上一角闲棋,都可能导致胜负易手,更何况被她和贺兰袖移动的,是处于棋局正中的棋子。
天下还会不会乱,帝后之争鹿死谁手,都是眼下无法判断。
如果她手里有人能够左右朝局……嘉语想了一会儿,还是只能苦笑。人贵自知。她并没有施政的才能,手操权柄,一言以决天下,是怎样如履薄冰,光想想都不寒而栗。
要识人用人,抚牧万民,给天下以活路,那不是摆平几个权贵就能做到的。她的父亲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几乎没有敌手,但是洛阳不是他的战场。她父兄过世之后,皇帝曾主掌洛阳半年,外不能退兵,内不能安民,可见也有限。更休说姚太后,如果她足够能干,天下也不至于动荡如此。
在这方面,没准反倒是贺兰袖优势更大,她陪萧阮走到了最后,如果她没说谎的话。怎样施政,多少耳濡目染。
但是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江南江北,毕竟不能一概而论。
转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茯苓来报,说谢云然来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删减比较多,补段看史笔记占个位置吧,等有空再换个小番外TAT
高归彦这个人真是特别适合做种田文的男主角。
他爹在北魏末年犯了事儿被流放凉州,走到河州碰上造反,戴罪立功,因为懂外语(柔然话?),弄到只狮子献给朝廷,当了河东郡守,后来挂了。
他年轻的时候在长安市井中和王氏私通,生下高归彦。
到高欢得志,找到高归彦的时候已经九岁了,自此一步登天。找到的时候还是个朴实少年,后来就很放纵声色了(估计他的堂侄们给他做了极好的榜样23333)
他的妻子是元天穆的女儿。史书上说这位元妹子貌不美且妒,也是绝了,元天穆长得美,他儿子也有美貌的记录,但是他女儿吧……
(所以高归彦怎么没问过高欢:哥你给我娶这么个老婆是几个意思?)
这位元妹子经常和高归彦掐架,掐狠了就去找高洋告状要离婚。
高洋:天底下有人敢拿我做妇女主任使的,也就我这个堂弟媳妇了……
没离成,高归彦被高湛弄死了……高洋生前就说过他这个堂弟:你能服侍我家老六(高演),服侍不了老九(高湛)
没找到他妻子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并非无所不知,就更加不是无所不能。
嘉语本身在施政上并没有特殊的才能,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王子皇孙不能保证有,平民乞儿就未必没有(朱元璋有话说……),耳濡目染有一定的优势,但是这个优势也未必够越过上天给点的技能点(宋徽宗、李后主有话说……)
明思宗:……(想哭)
一个王朝的覆灭,所可能牵扯到的因素,有时候多到不可控;短命的王朝可能还有偶然性,坚持过百年的王朝覆灭,都有其必然性。
很多时候,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即便是重新来过,也不能保证不犯错。
嘉语会犯错,贺兰也会。
第111章 不掩国色
嘉语喜出望外,亲自迎出去。谢云然这日穿的轻红裙,外罩白绡纱,镂空绣了蝶纹隐隐,精巧绝伦。发间竹节白玉簪,耳中石榴石,清雅中恰到好处一抹艳色。嘉语笑道:“谢姐姐别来无恙!”
谢云然也笑道:“三娘子气色倒好。”
嘉语领她往里走。
这宝光寺原是谢云然常来,只不过宝光寺甚大,嘉语所住的疏影园她从前却没有来过。这时候但见重水复,柳暗花明,几丛修竹朗翠,庭中又植芭蕉、海棠,错落有致,天然不失雅趣。
这样的好光景,嘉语却一身缁衣,虽然是上好的料子,谢云然却总还觉得难过。她是不信她能笃信神佛的。总还是宋王的缘故,她想,心里又多三分怜惜。
主宾落座,嘉语吩咐茯苓取茶具来——与一般北人家中不同,寺里原是常备茶具与茶叶。茯苓心细,习得一手好茶艺。
嘉语笑吟吟道:“上次姐姐为我煮茶,我就借花献佛了。”
谢云然目视翻滚的沸水,说道:“陆娘子大定了。”
“这么快!”话这样说,实则并不意外。
谢云然道:“陆娘子想着春光好,想请姐妹们去家里聚上一聚……我是来给三娘子送帖子的。”
嘉语忙欠身道:“使个人来就成了,何须姐姐亲自跑一趟。”
“是我和贺兰娘子帮陆娘子拟的客单,”谢云然道。
嘉语:……
她这个好表姐动作倒快。
“我看三娘子今儿气色倒好。”如果说见面时候说这句话,多少是客套,这时候说来,明显是欣慰了。
嘉语微微有些感动,却无从辩解,只道:“表姐能得偿所愿,我也替她高兴。”
谢云然吃惊道:“令表姐……”
嘉语不好把说实,只含混自嘲道:“……从前是我不懂事,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也不好再不懂了。”
谢云然心下愈惊,想道:莫非贺兰氏也对宋王……
想起在宫里时候,嘉语屡次对贺兰袖不假辞色——难道她是一早就知道了?一时竟也想不明白:以嘉语和贺兰的关系,贺兰怎么敢横刀夺爱?她倒有心要开解,只是嘉语的颜色,并没有哀伤的样子。
静默中茯苓上来分茶,茶香盈室,嘉语浅啜一口,还是觉得苦。她有意岔开话题道:“难得谢姐姐来看我,今儿天气也好,不如我们上宝石山看花罢,今年桃花开得好……”
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间吵嚷。
嘉语皱眉,半夏微一躬身走了出去,不过盏茶功夫,就领了个人进来。
是个布衣少女。
约十七八岁,身量颇为高挑,散披着发,被领到屋当中,抬头怯怯扫了一眼,又迅速低眉,神色间惊慌,像是被追赶的鹿。然而就这一眼,莫说嘉语,就连见多识广如谢云然,都是眼前一亮。
世间竟有这等美人!
什么叫“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嘉语到今儿才算见识到。她从前见过的女子,从苏卿染到贺兰袖,言行举止,气度家世,都有加分,而这一位纯以色胜。大约只有郑笑薇能与她媲美。
心里暗暗吃惊。就听得半夏说:“这位小娘子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被安侍卫看到了。”
“奴、奴家碰到几个轻狂少年……就、就想进来躲躲……”布衣少女像是怕得狠了,一直低垂着头,也不敢抬起,也不敢看嘉语和谢云然,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若换了别个,嘉语少不得问一句“他们为什么追你”,但是到这个少女头上,那就是完全不必问的一个问题——果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只是嘉语和谢云然都没有什么侠义心肠,这时候对望一眼,心里想的却是:竟有人敢来宝光寺撒野!
正疑惑,外头又有了动静,虽然远,也听得出是男子声音,嘉语一时恼了,吩咐半夏:“叫他们滚!”
又同茯苓说:“带这位小娘子下去,好生安置,等风头过了,再领她出去。”
茯苓半夏领命。那少女像是甚为感激,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只退几步,深深鞠了一躬。
待人都退出去,嘉语这才转脸,略带歉意道:“让姐姐受惊了。”
谢云然摆手道:“三娘子和我不必这样客气——只是我疑惑,这疏影园墙高院深,就方才那个娇怯怯的小娘子,却如何进得来。”
嘉语心道我前儿逃命,从楼阁之上跳下去也是有的,情急了挣命,哪里还顾得上娇怯。遂辩解道:“我瞧着那个小娘子身上有泥,怕是翻墙过来——我、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美人呢。”
谢云然愣了一愣,笑道:“……我也是。”停一停,又说,“还很知礼,却不像小门小户。”就是有点怪怪的。
这说话间,半夏去而复返,回禀道:“安侍卫回来说,外头是宜阳王的家奴。”
牵扯到主子,无论安福安康还是半夏,都不敢擅自做主。
宜阳王是高祖族弟,要论起与皇室亲缘,其实也不算近。这人很会钻营,先帝时曾为定州刺史,后来贪纵太过,被太后罢免。如今闲居京师,也有七八年。时人以商贾为俗,这位倒是荤素不忌,在洛阳城里开了连片的花楼、赌馆、典当铺。他是宗室,等闲人也不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