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番外(462)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李时匆匆离了锦绣园。他猜那个男装小娘子是来见祖父的。他心里实在好奇,因而匆匆抄了近路。到祖父屋中,却只有祖父一人独坐。李延见他满身是汗,不免责怪道:“到哪里去了,走得这么急?”

李时眼珠子一转,却说道:“孙儿听说府君来了……”

李延不以为然道:“孩子气!府君来了也值得这样!”便吩咐婢子带他下去更衣。

李时:……

他随口胡诌,哪里知道崔府君当真来了。到更衣回来,廊下却遇着周二。李时不敢怠慢,忙行礼道:“周二叔!”

周二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是阿时啊……阿时长这么大了!”

李时:……

倚老卖老什么的最讨厌了!忽地心里一动,想道:那个小娘子认得周五叔,保不定就是周二叔带来的呢。

这转念间已经被周二叫住:“阿时哪里去?”

“去见祖父。”

“你祖父在见客呢。”周二道。

李时犹豫了片刻:“是祖父相召——”

周二:……

李家情况他清楚,李忠憨厚,李延并不太看重这个儿子,反而更有意栽培未及冠的孙子。这倒好,他领了人来,他被赶出来,却让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进去旁听。周二心里也是一口血没地儿吐。

李时骗过周二,兴冲冲到祖父书房外,却听得里头悄无声息,不由一阵纳闷:莫非自己想错了?

好在只过得片刻,祖父的声音就模模糊糊传了出来:“……难为李公子还惦记我这把老骨头。”李愔的信写得颇为客气,字体玲珑,文采飞扬,全是废话。通篇都在问候身体安康,李忠、李时一个都没落下。

他知道要紧的话多半在这个信使身上。竟然使了个丫头片子过来,是身边无人么?这个念头倒让他心里几分戚戚。虽然姓了同一个李字,但是赵郡李氏何等门第,当初在洛阳,他是万万不敢高攀。

虽然李家兄弟见了他并不拿大,也是以子侄辈自居。

谁想一个措手不及,竟被灭了满门。想当时仓皇出逃,也难怪他投贼。李延心里微叹了口气,换了满脸慈祥与嘉语说道:“……也难为你远道而来,既然是赶上了老夫寿辰,不妨入席,与周二好好喝一杯。”

嘉语:……

嗯,又一只老狐狸。

她心里想这些绕弯子的话,恐怕她是说不过这个人老成精的家伙了。索性直接说道:“诚所愿也,但是我临行前,公子还有交代。”

“不许喝酒么?”李延打了个哈哈。

嘉语:……

“阿翁说笑了,”嘉语绷紧了脸,一丝儿笑容都没有,“公子说,有求于阿翁。”

李延抖了抖手里的信,像是十分意外:“信里倒不曾提及。”

嘉语道:“此等机密,岂容落于纸笔,公子也怕一个不慎,累及老大人全族。”

这等危言耸听的话在李延耳中不过老生常谈,门外李时心里却“咯噔”一响:什么事能累及全族?她的主人——又是谁家公子?他虽然聪明,到底年纪尚小,听到这个话,非但不觉惊恐,反而心里充满了向往。

这世间但凡有大风险,往往都伴随着大利益——反过来也是,要想有大的收获,往往须得冒大的风险。越发竖起耳朵来,就听里头人说道:“如今将军三十万人马,正往冀州过来……”

李时素日帮着李延处理文件,对往来消息倒不生疏,听到“三十万”这个数字,登时就想起来:原来是六镇叛军……六镇叛军里哪里有什么人物称得上“公子”;又想:这个小娘子倒是气度不凡。

第276章 谁家家眷

“李公子想错了几件事,”李延打断她,“第一,冀州不是我李家所有,朝廷自有州官;第二,即便我李家有这个号召力,能躲开胡儿肆虐,是我冀州有幸,公子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放你们进来?第三,”李延在看了一眼手里的信,摇头道,“三十万人马?小子,这个话老夫是不信的。”

李延最后拈着胡子说:“你来得巧,刚刚好老夫六十大寿,四十不惑,五十就该知天命,何况老夫六十了。李公子一番好意,老夫心领,要早上三十年,老夫倒还有这个心劲,如今……如今是只想守着儿子孙子颐养天年了。”

这话是给她台阶下,嘉语懂。她甚至能猜到这老头下一步就该赶人了。

但是还有一桩她意料之外——李延往门口看了一眼,喝道:“阿时吗?给我滚进来!”

李时:……

姜还是老的辣。

脸上堆出笑,推门进来,说道:“我给阿翁送酒来。”

李延板着脸,心里却是喜的,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带这位郎君入席。”

李时应声,走到嘉语面前,说道:“这位郎君——”话至于此,一停,他心生促狭,装模作样惊道,“这位郎君好生面熟。”

嘉语:……

刚刚才见过,当然面熟了。

心里微动,脱口问:“阿翁还记得清河王吗?”

“清河王”三字入耳,李延心里蓦地一沉。他被清河王辟为参军,很得看重。他一度以为那是他振兴家门的机会——直到正始元年,他母亲过世,他回乡守孝。

没等他再回洛阳,清河王就遇害了。他想过如果他当时在,清河王是不是有运气躲过这一劫——但是他没有这个运气。

是他生平憾事。

这时候再看了一眼嘉语,她知道清河王,想是李愔与她说过。但是联想起方才孙子脱口说的那句“面熟”,仔细看时,竟恍惚觉得,这丫头竟有几分像清河王——阿时从前随他在洛阳,是见过王爷的。

难道——

李延面上动容:“你、你到底是谁?”

李时想不到自己的玩笑话竟引来祖父这一问——难道她进来这么久,祖父竟还没有问明她的身份?

就听那男装女子声音略沉,答道:“清河王叔遇害那一日,我曾在宫中见过他。”

既口称“王叔”,那必须是宗室女,再揣度她的年岁,能跟李愔混的宗室女,李延苦笑道:“公主白龙鱼服——”

“家父始平王!”嘉语打断他,声音里带出悲怆。

元祎修没有剥夺嘉语的爵位,虽然名义上始平王父子是死于她的驸马之手。

李延祖孙都是白身,只能依礼拜见。嘉语自然不肯受,略侧身,意思意思就完了。李延起身的时候,心里闪过“苦命鸳鸯”这个念头,一个灭门,一个破家,真是再难得这样的缘分。

嘉语不知道他这些念头,只想道:李愔说李延从前得清河王叔看重。士为知己者死。清河王叔死得冤枉,焉知不是他心里的结?转念又想,清河王冤枉,我爹死得何尝不冤枉?没有我爹,谁收拾得了云朔乱局。以三万对三十万这样的胜仗,是人人都打得出来的吗?

诚然打仗是为了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但是谁敢说于社稷无功?既然这老头口口声声提到冀州民生——

便仍承袭之前沉重的语气说道:“阿翁说冀州能免于叛军肆虐,是冀州之幸,恕华阳冒昧,敢问阿翁,是谁使冀州免于叛军肆虐?”——云朔七州沦陷,没有她爹力挽狂澜,冀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幸免。

李延被她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转头往北,拱一拱手。

嘉语紧接着又道:“当初太后在位,清河王辅政,不说海晏河清,至少仓禀实,法令行,到王叔无辜受戮,两宫反目,天下遂烽烟四起;天子不得不倚仗我父南征北战,以安四境;如今小人窃取大位,三十万六镇叛军就是高悬于我燕朝头顶之剑,剑已出鞘,阿翁莫非以为,冀州这一次,还有幸免于难的运气?”

她将清河王与始平王相提并论,先肯定清河王的政绩,再暗示是有“清河王无辜受戮”,方才引来“天下烽烟”这个结果,是天为其鸣不平;如今始平王身死,六镇叛军无人能制,何尝不是报应。

这个话李延还能冷静,李时颇心许之。

这对祖孙的沉默让嘉语略略放心,她知道这些大义凛然的话不会换来多少实际的效果,就好像人人都知道高洁的品行让人钦佩,但是能做到的没有几个。冀州安危当然重要,不过还有更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家族,子孙。

嘉语缓了口气,惋惜道:“阿翁曾侍奉王叔,当知道王叔的心愿。王叔壮志未酬,我父亲也是。如今汝阳县公……阿翁是觉得,汝阳县公是乐于给洛阳崔家机会呢,还是会乐于给冀州各位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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