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跟在你父亲身边。”裘郎中道,“你应当了解他,到底最听谁的话。”
如果不是父亲的意思,想来,他也不会为淮阴王做事吧。
谢云锦摇着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来。
薛南山转头看她。半晌之后,他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谢云锦。
但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下子传进了他的耳朵。
“哥哥。”
这声音太过熟悉,薛南山猛然回头,看到一个很瘦的人影站在不远处,正一瘸一拐地朝他挪着脚步。
“险岭……”薛南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是你吗?是你?”
薛险岭靠着墙壁,喘着气抬头。他头顶还冒着血珠,正顺着他的鬓角一点点流下来。
“托哥哥的福。”他勉强笑道,“还活着,没死。”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
“看起来淮阴王并不想杀他。”裘郎中在后面道,“不知三公子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不太记得了,只隐约想起自己好像摔在了一张网上,连着撞破了四五张,之后便没了意识。”
薛南山闻言,仰头看了看四周。他眉头一皱。
“网……”他喃喃道,“想必,是淮阴王以防自己出事而事先预备下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觉得面前传来一股压迫感。转头时便见傅东流立于面前,仍旧是那副冷硬模样。
他抬起长戟,冷冷地指着牢门不动。
薛南山却没动。
他忽然转过身去,缓缓朝着谢云锦走去。
指尖擦过她的面颊,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没事的。”他轻声说。
傅东流在他背后盯着他看。
薛南山吸了一口气。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忽然问。
“大约……寅时或卯时了吧。”薛险岭迟疑道,“天快亮了。”
薛南山点点头,他对谢云锦笑着,忽然伸出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裘郎中忽然从袖口里抽出一根绳子,猛地勒在傅东流脖子上。长戟摔落在地,不能出声的将军奋力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绳子很结实,那双手的力道更大。谢云锦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那声音着实令人胆战心惊。她微微发起抖来。
她并不知道,一向神色平和的裘郎中,此时的表情如冰一样冷酷。他像看一块石头一样看着傅东流,直到他不再挣扎为止。
耳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裘郎中放下手,将绳子也丢在了地上。
“走吧。”他淡然道。
薛南山松开了手,拉着谢云锦朝门边走去。
薛险岭吞了口唾液。他下意识地走到薛南山旁边,跟着他亦步亦趋。
“为什么要杀他……”谢云锦小声问。
“我给过他机会的。”薛南山道,“跟着我,才能再上战场。他不信,非要信一个别国人。”
“我劝世子,还是不要再战得好。”裘郎中轻声道,“那位尊贵之人希望边境不要乱,已为此努力了多年。”
“非我要战,而是有一位大贵人要战。”薛南山拱手道,“我也不过奉命行事。”
“若真如此,你我将是敌人了。”裘郎中道,“即便胡族以你姐姐性命相威胁,你也要再战吗?”
薛南山没有做声。
“哥……我们从这里走,真的无妨吗?”薛险岭问。
“什么时辰了?”薛南山忽然又问。
薛险岭没有回答。他隐隐觉得兄长有一丝不对劲。
谢云锦也有此感。她走在后面,不时打量着薛南山,心中竟有些慌乱。
但薛南山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静静走着,步伐缓慢。
“世子爷。”裘郎中忽然道,“莫非你……”
“一个奉命行事的人,能有多少事自己说了算?”薛南山忽然道,“上去了,你就明白了。”
谢云锦随着他们走着,果然这底下另有隧道。她一路走一句侧耳听,竟有滴水声徐徐落下。隧道的尽头便是一处阶梯,向上延展,看不到边际。
这里每隔一段距离便燃着一个火把。火光幽暗,勉强看得清前路。
裘郎中停了下来。他低下头,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布袋,从里面取出了几张饼。
“先吃些东西。”他对众人道,“渴了就喝些岩壁上的水。等下还有更长更累的路走。”
谢云锦伸出手,缓缓接过他递过来的饼。她寻了处干净地方坐下,低头默默吃着。
薛南山靠在岩壁上,低着头看她。
谢云锦满脸的疲态,衣衫也有些脏了,发髻上的簪子都掉了一个。
她这副模样看起来有些落魄,但是她的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怨气。
薛南山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伸出手去摸她的头发。
谢云锦刚刚抬头,裘郎中却又说了一声,该走了。
“什么时辰了?”薛南山喃喃道。
“世子为何一直这样问?”裘郎中道。
“快了……快了。”
薛南山咳嗽起来。他的伤口渗出了血,谢云锦一见,急忙扯过自己的衣裙,撕下几条来为他包扎。
“兄长……”薛险岭迟疑着开口,“为何不见有人来拦我们?”
薛南山眼珠一动。
“裘大夫不好奇吗?”他笑道。
裘郎中眯起眼睛,没有应答。
“上去了就知道了。”薛南山道,“或许……仍有可能。”
众人都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但不约而同地,都没再做声。
爬楼梯的确是个力气活。
更何况根本不知道危楼高几尺,只是一步一步往上,走得口干舌燥,意识模糊。
谢云锦越走越觉得有些干渴。而薛家兄弟二人更是有伤在身,状态极差。薛南山已经有些力竭,他勉强撑着自己,嘴唇却已渐渐发白。
“快到了吗?”谢云锦问裘郎中,“大约……还要多久?”
“薛夫人耳朵极好不是吗?”裘郎中轻声说,“你听一听周围的动静。若是能听到人声,便近了。”
他这样说,谢云锦朝照办。她走着,听着,意识却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她不敢也不能泄气。
完全听不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谢云锦走着走着,也咳嗽了起来。薛南山拉住了她的手。
他掌心粗糙又温暖,无端让人安心。
谢云锦勉强笑了笑。
就在她快要到极限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谈话声。
离得很远,不甚清晰。但却的的确确有人在说话。
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我们快到了!”
薛南山的眼睛闪了闪,忽然神色有些发冷。
那些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但是离得太远,谢云锦只能听到些只言片语。似乎有人在议论什么事,也有人再说,怎么还不见人。
再下去看看。
快!
谢云锦模糊地听着,把这些话传给他们听。
她摇晃着走着,忽然一个踉跄,向后倒了下去。薛南山一把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休息。
就在这时,一道光穿进来,照亮了幽暗的密道。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一队身着甲胄的兵士快步朝他们走开。几双手扶住这些人,将他们朝外面指引。
“你们……”
“见过世子爷。”为首一人对薛南山抱拳道,“多谢世子以命引路。请速与我等出去。”
薛南山点点头。正欲离开时,那士兵又叫住了他。
“贵人在外面等你。”那人说。
薛南山的脚步顿了一下。
“知道了。”
第六十章 最终章
谢云锦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一辆马车里,四周装饰得十分华丽,金丝银线绣成龙凤图样,缀在层层锦缎中。
她的眼珠动了动,微微转头。薛南山就坐在她不远处,正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车中焚着香,清冽袭人。一片宁静中,谢云锦细细端详着那人,从那突起的眉骨到高耸的鼻梁。
许久未曾这样看他了。
世子爷当真是好皮相。
她正看着,有些出神。薛南山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侧头望着她。
片刻后,他微动嘴角,笑了一笑。
“不问这是哪里?”他挑眉。
谢云锦没有应答。外面有响动声,她侧耳听着,似是有人在说话。
“傅东流还活着。”只听外面的人说道,“ 他们并未下死手。但是淮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