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过是利用你,诓骗出这番鬼话来。”薛南山冷冷地眯起眼睛,“我从来不信。除了我,没有人想再去漠北。”
他朝着傅东流走去。两旁之人依然在厮杀,而对方人数众多,怎么都杀不尽,倒是那些死士有些挡不住了。
但薛南山还是快步走向了那人。快到近前时,他持起手里的弓,直接扔在了傅东流脚下。
“我知道,你曾经在漠北吃了败仗,一直不甘心。”薛南山道,“可那些许诺你的人,没有谁的姊妹女儿在漠北。但是,我不一样。”
我姐姐在漠北。他轻声说。只有我,每日每夜都想手刃那群胡人,和那些极力主张和亲的匹夫。
“你仔细想一想。”薛南山对傅东流说,“别选错了营地。”
傅东流一动不动地站着。这时马车上的风铃忽然响了,那驾车人满身是血地扯住缰绳,朝着薛南山大喊。
“世子爷!南边咬出了口子!您快走!”
薛南山看了傅东流一眼,转身就走,竟没对他设防。
富池吃了一惊,爬起来想替他去挡,却发现傅东流站着没动。
他心中不解,这时薛南山转头对他道:“还不快走。”
富池愣了一下,虽然迟疑但还是跟了上去。刚走了几步,忽然傅东流动了,持着长戟朝着他们快步而来。
薛南山已经上了马车,吩咐富池赶快过来。但富池却只要他快走。
那车夫明白他要做什么,扬手将刀丢给了他。也不顾薛南山的阻拦,他扯着缰绳,吆喝着朝南边冲了过去。
那些死士见世子已经逃出,都且杀且退,在半途拦着追杀之人。
薛南山没有耽搁,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城门外。天已经亮了,城门缓缓打开,那些守卫见马车过来急忙让路,没有再叫住他盘查。
进了城自然就安全了。崔尚书再胆大,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太明目张胆。因此,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可始终不见富池,不知他是死是活。
那个人是谢云锦从家中带来的护卫。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自己跟夫人也无法交代。
薛南山忧心不已。直到听闻富池回来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
“若不是有他,我早就是黄泉鬼了。而他是谢家人,并非我的手下。”薛南山冷笑,“可叹我命大,没死在你们手里,没死在刺客刀下,也没死在傅东流手中。我能活到现在,还得仰仗于娶了位好夫人。”
白竺不知富池是谁,听得脸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谢云锦则一直在屋檐下侧耳听着。闻得夫人二字,不免又想起梦魇来,心中隐隐作痛。
轩儿早告诉说自己梦魇,神志不清时打了世子,想想实在后悔莫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
如今又听了他这些话,心里更不好受了。
而更令她觉得心寒的,是那个欲将薛南山置于死地的人,竟然是他父亲。
即是父子,不谈父慈子孝也罢了,可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样算计儿子?
谢云锦正思索着,外面忽然有人来通报,说裘大夫来了。
她闻言,立刻安排人去好生请入府中。因自己身体不适,也不方便去见他,便差人去告知世子了。
薛南山没有料到他会在这时候过来,不得已只得丢下白竺前去会客。他心里想着这个人来得倒是意外,不知究竟是不是巧合。
裘大夫早已是世子府的贵客。他亲自登门,府中人不敢怠慢,早预备了好茶招待。谁知他竟然不喝,只坐着等世子爷,还是那副待人待事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旁边的桌上放着那惯常带着的药匣,看着很古旧的模样。
裘大夫正坐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假模假势的热情得很。
“哟,先生来了,有失远迎。”薛南山边走边道,见他站起身来便赶快示意他坐下,“客气什么,只管坐。来人,去沏一壶好茶来给大夫喝。”
“见过世子。”裘大夫拱手道,“喝茶就不必了。我听说府上近日家宅不安,特意过来看看。”
“先生的耳报神好灵通。”薛南山走进屋内,坐在了正中的椅子里,“不知是谁告诉先生的?”
“不需要谁来说,只是这一夜之间,城中都传遍了说世子府内不干净。”裘大夫道,“我实在有些不放心,还是来看一看得好。”
“这可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薛南山摇着折扇,微微叹气,“看来我这府内是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我今日来,一来是为世子复诊,再看一看伤势。二来听下人说了夫人梦魇,幸亏身边带着一件东西,干脆送给夫人。”
裘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搁在桌子上的药匣,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物件,摆在了桌上。
那东西像个架子一样,上方支出一截来,中间悬挂着一条锁链,底端是一个镂空的圆球。看材质像是银的,两旁雕着牡丹和孔雀,非常漂亮。
“这是纹银吊炉香薰球。稍后我再拿些香饵,送到夫人房中点上,可解梦魇。”裘大夫道,“如此,便不再有事了。”
第二十六章
薛南山端详着那倒流香炉,发觉铜球的纹路十分细致,图案富丽繁杂,颇有些异域风情,不太像中原的雕刻手法。
“这东西不是中原人做的吧?”他问。
“世子好眼力。”裘大夫点头,“这是西域的能工巧匠制作的,中原也有,只是没这个精致。”
“这东西想必很贵重吧,先生竟舍得割爱?”
“本无感情,何谈割爱。”裘大夫淡然道,“不过是赠予能用之人罢了。”
“我知道先生一片好心,但是此物实在不能收。”薛南山笑道,“承蒙先生多次救助,已经过意不去。若是再收这样贵重之物……”
“世子别忙着拒绝。”裘大夫打断了他,“你还不知此物的妙用。”
他从匣中取出一个描金的小盒子来,从里面拿出了几枚香饵,点燃后放入了铜球中。
不多时,淡青色的烟雾便从镂空处飘然而出,如天女的裙摆一般飘渺虚无。
裘大夫将香炉缓缓推到薛南山面前。
隐约有香气袭来,是一股极淡的梅花香。薛南山展开折扇,将那烟雾朝自己扇了扇,顿时觉得香气扑鼻,意识竟有些飘忽。
“这味道……”他喃喃自语着,眼神渐渐静了下来,“很像在下的长姊在家时……常熏的香。”
“这香饵是以梅花做引,另加了少许艾草,冰片,沉香,苏合油,广陵香等调和的。”裘大夫道,“我特别在里面放了些琥珀,安神效果会更好些。对了,还有此物,一并送给夫人。”
他从香饵堆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琥珀来,递给了薛南山。
薛南山接过来,发觉那琥珀非常漂亮,颜色与普通琥珀不同,有些翠色,竟然像一块玉。裘大夫显然是将它打磨过,十分圆润光滑。
而琥珀之中,封着一条极小的蛇,宝蓝色的,还在微微吐着信子。
“此物是我以琥珀取粉时偶然得到的。原本看不真切,磨亮了才发现这东西被包在里面。”裘大夫道,“世子可托人用金子打一个项圈给夫人戴着,保佑她日渐安稳。”
“这东西实在难得,怕是重金也买不到。”薛南山叹道,“恐怕有点来头吧。”
“此物名九霄。这小蛇意为青龙。”裘大夫喝了口茶,“我观夫人面相,见她人中如剑,第一胎乃是生男之相。”
“先生会看面相?”
“只是皮毛而已,手相也会看一点。”裘大夫将茶杯搁在了桌上,“我看世子之相,天纹短,父缘薄。子女宫有异,此生当有两子。二子年纪有些差距,且幼子与你缘分不深。”
“两个儿子?”薛南山觉得好笑,“先生这话有意思,容我多问一句,哪个更出色?”
“天机不可泄露。”裘大夫笑了笑,“只能说以我所观,长子应该更得你宠爱,而幼子性情与你十分相似。”
“先生此言差矣。”薛南山大笑道,“若我有儿子,无论几个,绝不偏心,也定当不会厚此薄彼。没有谁更得宠爱一说。”
裘大夫只笑着不言,垂着眼睛不动。薛南山依然端详着手中的琥珀,看得出很是喜欢。
“时候不早了,我再为世子诊诊脉,就该回去了。”裘大夫忽然道,“劳烦世子让我一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