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有梦+番外(19)

作者:未晏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想着还被按在板凳上的寒琼,竹板子还虎虎生威搁在一边,随时会给她一顿死去活来的痛打,不敢再耽误,上前打算求见。

还没在门外开口,又听见乌翰对梅蕊说:“我的小可怜儿,这眼睛还肿着呢。我已经吩咐狠狠打那小蹄子一顿,管叫她再不敢对你不恭敬——她是欺你呢,还是欺朕呢?”

梅蕊大约愣了愣,问:“大汗叫责打寒琼?”

顿了顿小心翼翼说:“奴奴不是怪她……她毕竟是奴奴的好姊妹。大汗,能不能不打?这一顿下去,奴奴和她再没脸见面了!”

乌翰道:“你呀,就是个心软!她敢那么损你,敢情就是依仗着翟思静罢了。我告诉你,日后翻覆,还不知道谁上谁下呢,她就这么抱着主子的大腿,以为可以保她一辈子?你别怕,打是朕叫打的,打不死她,就是皮开肉绽几个月没好日子过。她日后不想见你,你就别见,到平城宫里,只要朕抬举你,谁敢不奉承你?”

他又笑起来:“我的好梅蕊,来,再让我亲亲。”

听声儿,梅蕊大概让他亲了几下,然后陪着笑的声音:“可是她以往对我挺好的,念着以往的旧情,我也不忍心啊。大汗就给奴奴一个面子吧。将来我见我们家女郎,也不会红着脸不知说什么话才好了。”

乌翰想了想说:“我实话告诉你,你那个金尊玉贵的女郎主子,我心里是不待见了。长得好看是好看,傲慢成这样,哪里把朕放在眼里?!只怕心心念念还是我那个长得英俊的杜文小弟。既然联姻了,娶不能不娶,但她身上这臭毛病我不能不治治她!这次杀鸡儆猴,就是给她瞧瞧的。别说一个侍女,将来她再敢拿那种眼神瞧我,我也不惮寻她个错,叫她也尝尝板子的滋味——后宫里头,她不过一个媵妾,就家法处置了也是宫里的家务事——她还当真敢和朕翻天了?!”

梅蕊大概吓着了,半日没有说话。

倒是乌翰又想了想,说:“好吧,今日卖你一个面子,不叫你难做。减她十板,叫她知你的恩。”

他在里头高声吩咐:“去看看,责打那个叫寒琼的侍女,如果还没打够数,叫减十板。命她挨完打之后,叩谢梅蕊姑娘的求情之恩。”

翟思静的指甲掐在手心里,掐出血印子了也不觉得疼,她若来求情,只怕乌翰越发嚣张,要“杀鸡儆猴”,给她颜色看。眼见外头一个宦官去传命去了,她摇摇晃晃也往回走,不觉间眼泪模糊了双眼,甚觉愧对了寒琼。

古人说“歧路生悲”,大概就是自以为选择了一条对的路,实则仍然艰途漫漫,两眼漆黑——重生一回亦如是!

她脚下踩棉花似的瘫软,跌跌撞撞在行宫的甬道上走。前面传话的那个宦官早就健步如飞走得没影儿了,她却浑身无力,扶着墙壁努力往回。

还没到宫院门口,便听见里头惨叫连连,再近些,又听见竹板子着肉时的“辟啪”声响,每一下伴随着寒琼凄楚的叫喊和啼哭,夹杂着全然没有尊严的哀嚎与求饶。

翟思静努力奔跑,在门口的门槛上差点绊一跤。她清清楚楚看见,打人的挥汗如雨,而挨打的泪落如流。还没等她喝止,喊数的已经叫道了“二十”,挥手道:“行刑毕,让这丫头跪叩大汗恩典和梅蕊姑娘的求情之恩。”

寒琼狼狈地被扯起来,摁跪在地上几乎支撑不住,全靠人在腋下托着。

疼痛消解人的意志,她眨着眼睛避免额角的汗水流进眼睛里去,翕动着嘴唇说:“奴……谢大汗教训……之恩;谢过……梅蕊……姑娘……求情之恩。”心里到底不情愿,嘴唇颤抖着几乎又要一洒委屈的泪水。

而传话来的宦官毫无怜惜,手一挥。两边支撑寒琼腋下的便都撤走了。寒琼一下子摔倒在地,辗转得如一条扭曲的虫子。

翟思静发足奔过去,抱着她几乎恸哭起来:“你……你还撑得住么?”

“女郎……”寒琼眼睛一翻一翻的,喘了几口气几乎要昏过去。

翟思静无人相帮,唤门外的伺候宦官,也无人理会她。她只能咬咬牙,使劲扶着自己的侍女,两个人一步一瘸地到了内室,都是气息不继,其喘如牛。而后悲从中来,恨不得放声一哭。

晚间,有宦官递送来伤药,但又递送来一个噩耗:“大汗说,在泾州行宫待着的日子有些久了,请翟女郎收拾行装,三日后便继续出发去平城。”

翟思静气得牙都咬不住,关上门后见寒琼气息奄奄的模样,只能忍着悲伤和害怕,亲自给她上药。

果然是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把裤子黏在身上,好半天才处置好伤口。血是止住了,但大片大片可怖的破皮与淤紫——这叫寒琼如何能在三日后上路?

“寒琼,总是我害了你。”翟思静对又痛又累,昏昏沉沉的寒琼说。

只能先把她留下,托行宫的人照顾,日后再做打算。

翟思静彻夜难眠,在寒琼时不时惊醒后的呼痛与呻.吟里辗转反侧,几乎是看着窗户纸慢慢由青变黑,又慢慢由黑变青了。

她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在窗户纸上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头虽然疼得快炸了,却思绪清晰了起来:

上一世,这些一幕幕都没有!梅蕊没有爬床,寒琼没有挨打。

还有什么也不同了呢?无非是上一世杜文不知道他母亲会被赐死,而乌翰没有在路上耽搁这么久。

这些变化,会使日后的一切事件有哪些不同?

第18章

早起,翟思静向外头粗使的婆子要了热水,见寒琼还在昏昏沉沉说着胡话,身子不停地抽搐,为她擦脸的时候惊觉额头已经滚烫了——伤后发烧,不算重症,但在即将行路的时候,也讨厌得很。

她寻思着也只有皇帝能做主让寒琼留下来养伤,但自己前去请求,会不会反而让事情更糟糕?乌翰这性子,这辈子她看得更透了:岂止是心胸狭窄!简直是透着阴毒了。

突然,外头婆子敲了敲门:“翟女郎,梅蕊姑娘来看望您。”

梅蕊和寒琼都是她自小儿就在一起的丫鬟,彼此了解,感情也不错。

人心易变,确实。

但是,“变”也有原委,也由事件演变而成,不会莫名其妙就改了天性。以她对梅蕊的了解,这小丫头虚荣心或有,却也不是卑鄙阴微的小人。现在情况摆在这里,与其因事而疏远梅蕊,反不如拉拢好她,将来或许还有在平城宫里彼此照应的机会。

翟思静迎出去,在早晨的阳光里看见穿着鹅黄襦衫,系着石榴红裙的梅蕊正一脸紧张地绞手绢。

“你来了。”翟思静语气平静,而表情厚道,对梅蕊微微一笑,既不责怪,也不逢迎,更不嘲讽。

梅蕊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探头往屋子里瞧了瞧,问:“寒琼还好吗?”

翟思静叹口气说:“伤的挺沉重的,皮开肉绽不说,早起发现还高烧了。”

梅蕊急得简直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带着哭腔说:“女郎,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大汗见我眼睛红肿了,怒气勃发问是不是主子给我气受。我怕他迁怒女郎,所以随口说是寒琼嘲讽我爬床。大汗当时只是冷笑,然后就安抚我,应允给我名号。哪想到大汗会吩咐这样责打寒琼!我一言不慎,真是害死她了!”

翟思静凝视着她的表情,她又急,又愧,又臊,表情是真的,哭腔也是真的。

翟思静说:“确实呢,伴君如伴虎,每一句话都不能不小心,每一个表情都不能不谨慎。”

“女郎!你也——”梅蕊想着乌翰气哼哼评价翟思静“傲慢”,嫌弃她看他的眼神,不由也想劝谏自家主子,还是要在皇帝面前做小伏低一些,。

但翟思静自己说:“我给他脸色看,是冒险了,以后也得注意了。”

见女郎从善如流,梅蕊松了一口气,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早上大汗去前头听政,我说身子不舒服,叫了随军的御医过来,问他要了这瓶伤药,说对棒伤极好。女郎给寒琼试试吧。”

翟思静接过瓶子,安慰梅蕊说:“我知道你对我和寒琼是没有坏心的。她也许一时有些转不过弯了,我心里都明白。现在大汗跟前你说得上话,你多帮帮寒琼,她日后也会明白的。”

梅蕊感激地点头说:“女郎只管吩咐!要我出什么力,我赴汤蹈火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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