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葭得意地笑,挑起一串面条,递到薛简碗里,让他尝尝。
薛简问:“怎么了?盐放多了吗?”
“不是,醋放多了。”
林乔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父看着小辈们闹,左右无伤大雅。他吃的差不多了,便说起一段往事:“我和曾孟年轻时喜欢读金庸,尤其喜欢《射雕英雄传》。我们还在一起开玩笑,说将来有了孩子就模仿郭、杨指腹为婚。”他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曾葭和林隽,像要把他们看在一起似的。“曾葭,林隽,我希望你考虑考虑这个约定。”
林隽一口汤喷在林乔的脸上。
曾葭放下筷子,说:“这毕竟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林父沉下了脸,说:“你莫非有自己的主意吗?”
林父在家里说一不二,薛简就是因为总反驳他,所以父子关系不冷不热。曾葭虽不是他的家人,但这样直接违背他,还是让他不太高兴。
但是曾葭不买他的账,皮笑肉不笑地说:“您太奇怪了,我的终生大事自己不能拿主意?”
林父被噎了一下。
林母说:“阿隽已经有女朋友了。”
林隽立刻说:“是啊,爸,她哪里能和年糕比?年糕温柔体贴,你瞧她今天那副杀人的样子,我消受不起。”
薛简冷冷地说:“也轮不着你消受。”
“有你什么事儿?”
薛简心道:我的事大了去了。
“二十多年前,我爸的合法妻子是我妈,曾叔叔总不会指着第三者的肚子约儿女亲家吧?他选的未来女婿应该是我呀。”
曾葭连连点头,说:“我也认为我爸应该喜欢你。”
林父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林隽本就气恼薛简的说法,见了父亲的反应更是有底气,指着薛简的鼻子骂:“你说谁是第三者?你再说一遍!”
薛简一向尊重林母,也从来不在林隽和林乔私生子的身份上撒盐。此时他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分,便说:“对不起,我没有侮辱谁的意思,我只是陈述事实。”
他这话说了还不如没说。
林父怒道:“老二,你眼里有没有长幼尊卑之分?”
这顿饭不欢而散。
经过这一闹,林隽在宜归酒店的光顾率又蹭蹭往上涨。
这天,阿红得罪了林隽带过来的一位女模特被经理解雇,曾葭不得不主动找到了林隽。包厢里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被她打出心理阴影的肇源,一看见这尊瘟神,生怕惹了她的眼,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开,只剩下一个助理,站在一旁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十分尴尬。
林隽端着红酒玩飞镖,头也不回地问:“曾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曾葭耐着脾气问:“林先生,您到底什么意思?”
“这话怎么说?好像我跟你过不去似的。”
说话间,他手腕一甩,飞镖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曾葭顺着方向看去,飞镖正中靶心,靶子上贴着薛简的照片。
小助理很给面子地鼓掌喝彩。
林隽也很开心,笑道:“曾儿,你要不要来一下?射准了咱们什么话都好说。”
“我如果射不准呢?”
“玩玩而已嘛,射不着眼睛,射鼻子也行啊。”
曾葭从他手里接过飞镖,退后了几步,林隽笑道:“怎么,你还要挑战高难……”话音未落,她反手一甩,飞镖朝着林隽砸过去,擦过他的耳朵,直直地钉在他身后的木板上。
“啊!林总!”助理吓得摔倒在地。
林隽的酒杯掉在地毯上,没喝完的红酒晃悠悠地流淌。
曾葭揪住他的领子,冷声说:“姓林的,你如果想玩,我陪你玩,但我怕你玩不起。”
林隽咽了咽唾沫,说:“小陈,你去跟他们经理说,那个服务员不用裁了。”
助理连滚带爬地办事去了。
林隽惊魂甫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您真健忘。”
林隽摇了摇头,他指的是不是昨天,也不是更早,而是很久之前,而是……而是什么?他心中千头万绪,说不清楚。
他换了个酒杯,重新倒了一杯酒,问:“我不懂你为什么对薛简那么好。”他美滋滋地品红酒,姿态十分优雅。
曾葭默默地把靶子上的照片撕了下来,装进口袋。
“那天,你在我家逼问那个女人,薛简在一旁看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被薛简侮辱了,那你们的嘴脸该多么可恶。”
“薛简不会做这样的事。”
“如果他喝多了呢?万一他被人下药控制了呢?有无数种可能,你为什么一定要相信他?”
“那么薛简也不会否认,他从来敢作敢当。”
“但冉夕在场,他在心上人面前多多少少会想维护形象。”
“心上人?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您还没换频道呢?”
林隽眯着眼睛,说:“你现在跟我去个地方,看看这个最好的人究竟是什么德行。”
“不好意思,我不去。”
“我跟你老板说过了,需要你帮忙开个车。”
林隽打开包厢的门,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笑道:“你同事的饭碗你就不管了?”
曾葭接着钥匙坐进驾驶室,这是最新限量版的跑车,但她眼睛里一点儿波动也没有。
林隽气馁道:“你该不会玩视金钱如粪土这招吧?你不觉得太俗了吗?”
曾葭猛踩油门,差点儿把他甩出去。
“您在说什么”曾葭对车完全没有了解,看了和没看一样。“您要去哪儿?”
林隽气的猛砸车座,说:“湖滨三期工程工地。”
曾葭很疑惑,但她的疑惑也很快得到了解答。
到了工地门口,她窝在跑车里,不多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水泥色工作服、头戴安全帽,肩扛水泥,毫不别扭地走到一群工人中间,和他们融为一体。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薛简,她的薛简腰杆笔直像一杆枪。
她失态的模样让林隽很满意,他把她推出跑车,拽着她往薛简的方向走。曾葭被他带着走了几步,突然发力推开他,慌忙躲进了跑车里,脑袋缩在方向盘下,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林隽松了松领带,谑笑道:“怎么了?你不敢相信高高在上、最神气的薛简其实早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曾葭央求道:“我们走吧,你别说了。”
林隽不满道:“别呀,还没完呢。听说午饭时间他要换件衣服去送外卖。你说他一个残废,怎么还有使不完的力气?说实话,他这副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曾葭狠狠掰过方向盘,车子呼哨一声远去,卷起满地尘烟。
林隽目的达到了,扣紧安全带悠然自得地玩手机,还给年糕发了一条语音,说:“我今天排了一出好戏。”
曾葭怒道:“你闭嘴!”
她为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怀疑?他今天说妻子捉奸结果发现丈夫是她相恋两年的网友,明天说一个小姑娘仰慕福尔摩斯所以找他签名,关于工作的话一反常态多了那么多。他每天回家身上都飘着皂角香,他说侦探社后有个游泳池,他每天下班都要游一遭,但这种需要两只手用力的运动他早就不喜欢了。他的手机里有那么多没备注的陌生通话记录,他的口袋里有时还掉出一张外卖清单……一桩桩一件件,她为什么被他糊弄过去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他还是春风得意的薛简。
他总劝她回学校读书,温柔地说“你放心,我养你”,转眼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累得几乎脱了形。他以前吃饭总爱留一口,他说这叫岁岁有余,现在总带回干净见底的饭盒,她取笑他是饿死鬼。他术后坚持工作,她一味地责怪他、埋怨他,恨他不爱惜身体,为什么没有体贴地想一想他干嘛那么坚持?
他沦落到无用武之地的状态,每天坚忍着风里来雨里去,回家还要提着心应付她。
林隽开始很得意,后来就不说话了。等曾葭把车倒进停车场,准备下车时,他解开安全带,翻身攥住她的手臂,把她按在车门上,死死地盯着她,问:“你哭什么?”
曾葭喃喃道:“我哭什么?”她扳过后视镜看了看,抹了抹脸,说:“对不起。”她一脸鼻涕眼泪,滑稽极了。
林隽咬了咬牙:“看见薛简这副模样,你是不是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