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番外(20)

和何萘唠叨完没多久,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曾葭认为这是娃娃回电,接起来就说:“你们还能再腻歪点儿吗?”

“小曾同学。”对面响起一个沧桑缓慢的声音,“我是数学系的沈老师啊。”

数学系的沈教授,年轻时是A大一枝花,后来被著名才子老许摘走了。

“老师好,对不起。我以为是我朋友的电话……”

“没关系,很高兴你给我和许老师拜年。”

沈教授和她聊了几句,把电话转给了老许。

这时候,傅海朝曾葭招了招手,请她过去。几个小孩玩闹时把墨水洒在了书桌上,连带她的背包都被渍黑。

曾葭让傅海把孩子们带出去玩,一边收拾一边应付老许的拷问。

“我正在写……史料差不多了,开学后还要去学校资料库补充一些……公文?您是指古代文献还是官方资料……那我没考虑过,我觉得这个不合适……好好好,我不觉得了,这是我的论题,您也别觉得了。”

老许生气地说:“我还不能指导你了?”

“当然能,但是我目前不赞同您的思路,不如等我写好之后再请您您过目。”

老许哼了一声,问:“你的书抄完了吗?”

曾葭从墨渍里扯出一本书,嘴角抽了抽。

“老师,我有两个消息告诉您,您要先听坏的还是……”

老许说:“坏的。”

“坏的消息是我暂时还没抄完。”

老许又问:“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更坏的消息。您那套典藏版的《汉书》被我毁了。”

“你再说一次?”

曾葭粗粗翻看了一遍,说:“从卫青到萧望之都黑了。啊,有个好消息,这部分我已经抄完了……”

砰地一声巨响,曾葭听见沈教授焦急的声音:“许老师,你别吓我。药呢?药在哪儿?哎,你拿水果刀干什么呀?”

“……”

曾葭惭愧地向师母表达歉意。

挂了电话之后,曾葭翻到最后一本被污染的书,脸色立刻变了。

傅海安顿好一群小祖宗,抓过她手里的书一瞧,也大惊失色。

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这是曾葭压箱底的宝贝,没想到也被弄脏了,这群小兔崽子真是牢里挖东西。

傅海拎着墨水滴滴答答的书,把三叔家的小儿子拖出来,命令道:“你赶紧向我姐道歉。”小堂弟委屈地看着自家大人。傅海十分坚持:“他做错了事情就得道歉。”

小堂弟才六岁,一直生活在全家的宠爱里,何尝被人这样指着鼻子欺负,当即嚎啕大哭。

三叔怒道:“海子,你有没有轻重?为了这个没爹的野种你跟你亲兄弟翻脸!”

傅妈朝曾葭使眼色,说:“你快劝劝弟弟呀。”

曾葭没有买账:“小海说的没错。”她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整个屋子仿佛被冻住了。“三叔,您说谁是野种?”

“曾丫,你叔没那个意思,他说话一向不过脑子……”

三婶紧张兮兮地赔笑脸。

曾葭来到傅家第一个新年,小姑看上傅妈养的一只老母鸡,死活抓不住,气急之下口出恶言,骂得傅妈躲三天没出门见人。曾葭冷眼看着一群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她母亲。大年初一清晨,她敲响了小姑家的门。她小小的身子缩在白色的棉袄里,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把一只血淋淋的母鸡放到小姑怀里,睡眼惺忪的小姑吓昏了,从那以后见鸡就哭,连鸡毛掸子都不敢上手。

曾葭在十里八村交口相传的恶名不是空穴来风。

“三叔,我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但您不小了,说话要负责任。”

三叔嘟囔道:“我是你长辈,骂……说你两句还不行?”

“不太委屈,所以我只让您收回去。”

傅妈制止她:“你还有没有教养?你为了本破书至于吗?”

“我不是为了一本书,这件事对错分明,叔叔不能倚老卖老骂我。何况这本书也不是破书。”

傅妈夺过书,扉页没有被弄脏,上头写着简单的祝福的话,是她年轻时的笔迹。她把书递到傅爸面前,傅爸翻了几页,面带喜色,问:“曾丫,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书是你妈中学毕业时送给我的。诶,我记得里头原来塞着一张你妈的毕业照,怎么不见了?”

曾葭懵了:“这不是我爸的书?”

傅爸一怔:“怎么?”

“我以为这是我爸的东西。”

小姑不依不饶:“瞧瞧,刚说孝顺大哥,转眼为了死鬼亲爹跟咱们翻脸。真是个白眼狼!”

“你闭嘴吧。”二叔看不惯她的气焰。

曾葭又敬了傅爸一杯酒,哽咽道:“傅叔,您对我的好我知恩。我这么多年一直不叫您爸,因为我忘不了我有个亲爸。他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黄泥里,没有爱人,没有孩子。您已经抢走我妈了,我不能让您抢走他的女儿。”

傅海辩解:“姐姐,我爸没有抢……”

“好孩子,你不要多想。”

傅爸面对兄弟姐妹们,认真地说:“我养了八年的女儿,她孝不孝顺贴不贴心我最清楚。谁再嘴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曾葭在一片争执声中出了门,将满室喧闹扔在身后。

她突然胃疼得厉害,疾步跑到对街的树丛旁,一晚上的酒菜都吐了出来,仰面摔倒在地,一滴滚烫的鼻血顺着脸颊砸在积雪上,融化成一个红色坑涡。

远处有一道年轻的身影,骑着自行车飞速地飘过,焦急地呼唤她。曾葭没有理睬,茫茫积雪埋葬了她半张脸,雪水洗去血渍。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所有人,她需要好好静一静。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家家户户的欢呼声冲破屋子,在漆黑的夜空飞扬。安静的乡村在这一刻喧腾了,鞭炮礼花声响彻云霄。

原来万家灯火,要用一个人的孤单反衬。

曾葭在外面飘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接到娃娃的来电。此时她又饿又冷又困,达到了精神游离于□□之外的境界,这个电话立刻让她神魂回体,浓浓的悲哀和疲惫涌上心头,她想都不想就按下了挂断键。

过了一段时间,大约是娃娃从惊愕到回神再到担心的时间,电话又打了进来。曾葭已经清醒许多,没法再挂一遍。

娃娃焦急地问:“丫丫,你没事儿吧?”

曾葭做了个深呼吸,乡间的空气让人身心舒爽。

“暂时还没事。”

“没事就好,你能不能现在来一下我家?”

“今天大年初一……”

“你不来真的不行,我爸妈逼着我和薛简分手。”

“我巴不得你们分手。”

“哎呀,求求你啦丫丫,你一定救救我。说定啦,我在家等你。”

曾葭:“……”

在去县城的路上她问清楚了大概,昨晚娃娃和薛简视频聊天被她父母撞破,娃娃脾气不好,被问了几句没说出什么好话,大除夕夜许家上演了一出剑拔弩张的三堂会审。

曾葭不禁为无辜的薛简捏了一把汗。

许妈妈把曾葭拉到沙发上坐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小曾,你总算到了,这闺女我管不了了!她翅膀硬了,我和你叔叔说两句都不行了。”

“叔叔不在家吗?”

许妈妈一拍桌子,说:“被气走了。”她恨铁不成钢地对娃娃说,“你为什么不和人家小曾学学?你真是要气死我!”

娃娃靠墙罚站,不屑地反驳:“您当她不想呢?主要是没人要她,不然她比谁都积极。”

许妈妈怒道:“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娃娃被瞪了回去,只得闭嘴。许妈妈更加认定不能任由她继续这段恋情,“你们俩多好的感情呀,没想到你为了那个男孩子这样说曾葭。”

娃娃无力地说:“曾葭和薛简怎么能比呢?他们是不一样的嘛!我又没有恶意。”

曾葭听着她们母女俩争执,她背上的雪水没干,内衣黏在肌肤上,怪凉的。

许妈妈说不过娃娃,索性道:“一句话,要么你分手,要么我买瓶农药喝了,你看着办。”曾葭忙道:“大过年的,阿姨您别说不吉利的话。”她抓住许妈妈的手拍了拍桌子。许妈妈偷偷瞄了一眼娃娃。娃娃对她这一套非常清楚,说:“您别一哭二闹三上吊,有本事咱们来真的。”

许妈妈不禁寒心,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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