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胯下骏马尚列周斌之前,乃是一身银铠的少年郎君,此行为首者,权势熏天的容王四子,容宿。
望着四门大开的王府,周斌侧身提醒:“四爷,您该下马了。”
“再等等,”容宿扬起下巴,马鞭一盘指着牌匾上的裕王府三个字:“若在长安,便是德王见了我容家子弟也要礼让三分,小小边关裕王,竟不肯出门迎我?”
周斌伸手按下他的马鞭:“裕王乃陛下嫡弟,身份之贵,犹在德王之上,遑论与咱们王爷的年少之交。”
容宿微一眯眼:“那小世子呢?难道也猜不出我是来做什么的?”
“四爷慎言,”周斌眉头紧皱,对容宿的口不择言有些不满,但碍于主从身份,不敢多语,只能脸色微沉地侯着。
裕王端坐大堂,听了前厅汇报似笑非笑地端起茶盏抿了口。
“容恺同又来这招暗渡陈仓,许多年了兵法也未有进展,心思便都安在了结党弄权上罢。”他放下茶碗。
底下安坐的两位裕王府士起身一人,应道:“属下会着重关注周斌。”
裕王点头。
一个籍籍无名的庶子和容王帐下有名的士,傻子也猜得到此行谁才是容王首肯的第一人。
便是周斌刻意安排了庭前那场,在裕王眼中也只是故弄玄虚罢了。
“不过那容宿,你们也不要掉以轻心。”裕王道。
兵家战场,虚虚实实,他不会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是。”另一位士开口。
院外,容宿终于等得不耐烦,提着鞭子大刀阔斧地闯进门,周斌也踩着小厮脊背下马,一众人踏入裕王府的大门。
进了门,容宿抬手便贺:“恭喜裕王殿下!”
身旁周斌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又极力掩藏。
但这小动作怎能逃过裕王的法眼,他心中许多事在渐渐落地。
众人落座,裕王才问:“本王何喜之有?”
“陛下有心接贵府世子到身边抚育,岂非天降之喜?”容宿道。
裕王:“若真如此,旨意何在?”
容宿脸色一沉,似乎没料到裕王会开口就要旨意,对他容王四子的身份毫不忌惮:“裕王殿下是信不过我等,还是存心不想交出世子?”
裕王笑着摇头:“自然不是,但想必贤侄也知,本王嫡子自幼体弱多病不堪长途奔波,若无陛下旨意,本王,亦不想冒险行事。”
容宿脸色更沉,手撑案就要站起来。
“四爷,”周斌开口相阻,容宿这才坐下,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吩咐一句:“周先生,你来说吧。”
“是,”周斌起身,客客气气地冲他拱手一礼。
但裕王及其左右士却都提起一口气,如临大敌。
第五章 奸雄
周先生虚虚实实与裕王二士唇枪舌战,不落下风。
容宿坐在一旁脸色初是焦急,数次张口欲言却难插话,到最后已经十分难看,所幸他还有几分理智,在裕王看向他时低头喝茶,遮掩表情。
而此时,裕王心中对他已经下了判定。
处处急于表现,又无一语定乾坤之能,恐难成大器。
周斌也好似知道自己身份败露,言语之中锋芒更显,处处“越俎代庖”,略容宿而做主。
但裕王手下也并非无人,几番争论都没能让裕王交出世子。
周斌当然知道裕王不信任容王。
事实上,坊间甚至有传言,说陛下三子及昭煦太子接连出现意外,乃是容王所为,就连一年前裕王庶子病逝都有人说是容王下的手,所以裕王岂能轻易将唯一的嫡子交到他们手上。
想要事成,还需一些偏方。
比如一旁成功装傻充愣的容王四子,容宿。
“时候不早了,诸位还是先用膳吧。”裕王送客。
容宿率先起身,有小厮上前替他推开房门。
屋外已黑,王府小厮正在由远及近地掌灯,故此房门前漆黑一片。
容宿敏锐地脚步一顿。
王府大宅岂会在乎那点蜡烛,早在落日时便该掌好灯才是,何况今日有客到访,断不会出现让客人两眼一抹黑的情况。
周斌跟在他身后出门,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似是为了印证他们心中所想。
夜幕中火光一闪,一道箭朝容宿心口激射而来,粼粼之光,恍如夺命杀星。
容宿瞳孔骤缩,下意识肩头一沉,却又在电光火石间硬生生拧了回来。
箭光已至,却是他身后周斌急喝一声:“四爷!”
周斌不顾生死,拼命撞开容宿。
漆黑夜幕下的近距离接触,让周斌听到容宿那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错了!
他瞬息明悟,却为时已晚,脑中的声音和前胸的钝痛一起冲击着周斌让他懊悔不已。
性命攸关之时,谁主谁从,尽数写在裕王眼前。
区区一支夺命箭,便将他们精心布置的骗局全破了!
纵然可以理解为他周斌是在忠心护主,但裕王等人对容宿的忽视也注定荡然无存。
无他。
只因能让周斌拼死保护的少爷,绝对不会是个不得容王宠信的庸才。
这对于他们此行的目的,显然是百害而无一利!
容宿自然也明白当中的厉害关系,顿时戾气大盛,旋身一转便抽出门前侍卫手中佩刀,直冲箭光来处。
“杀我容家内臣,拿命来!”
“箭没有头!”暗处藏着的人仓惶喊道。
容宿浑做未觉,大刀凶悍劈下,简直比屠夫还要干脆,似乎定要叫行刺之人血溅当场。
“咔刺啦”
大刀与宝弓把手交错,擦出一串火花,火光之下照出秦韶慌张惨白的脸。
“世子!”暗中数道身影冲至,在秦韶手中宝弓被容宿劈落之前及时赶到,架住容宿的刀。
容宿依然杀机凌冽,一眼望来,气势如虹。
“谁人杀我容家臣,都得死!”
秦韶被他巨力震得双臂发麻,再看容宿厉目生威,与前世别无二致,肩头下意识颤了颤,向靖卫身后挪了一步。
“世子勿怕,属下断不容任何人伤您分毫!”一黑衣靖卫开口,挑衅似得冲容宿抖了抖手里的宝剑。
裕王也大步上前,声里七分怒火:“谁人敢伤我儿!”
便是如今不需秦韶继承大业,她也是他的掌中宝,是谢氏为他留下的唯一血脉。
岂是谁人都能喊打喊杀的!
此刻,秦韶嘭嘭乱跳的心脏才老实两分。
没错,她现在不是容宿手中任他摆布的棋子了,她是裕王府的世子,还在渝州城裕王地界。
她怕什么!
秦韶挺了挺脊背,拿出自己的说辞:“父王,孩儿只是在院中玩耍,用的是无头白磷箭,射的是那只野猫!”
随她指点,一只野猫从树上蹿下,消失在王府灌木丛里。
容宿回头,便见周斌被人从地上扶起,除了胸口衣襟被烧焦黑和一些擦伤外,并无大碍。
说到底容宿也是权倾朝野的容王四子,秦韶便是再大胆也不会在自家的地盘上刺杀他,平白惹那一身腥。
“这”容宿一时语塞。
“我也不知是无头箭,还请裕王及世子恕罪。”容宿好不情愿地拱手告了一声罪。
周斌眼睛一转,也跟上容宿的步调,捂着胸口装出一副很是虚弱的样子:“按说双方都有过错,还请王爷不要追究。”
裕王脸色微沉。
此事的确出乎他的意料,秦韶好端端地竟然出来射箭,这绝不是巧合,但此时人前,绝不是教子的时候。
裕王正欲开口让这件事过去,就听一旁秦韶探出头来指着容宿道:“你明知道箭没有头!父王,他明知道的,不然他为什么不躲?”
容宿分明已经从火光上看穿那是无头的白磷箭,才敢硬挺着不躲,却又佯装怒急攻心,做出莽汉之举想继续迷惑人心,好从中谋利。
真真是老奸巨猾!
被秦韶一语戳穿真相,容宿眉头上扬,一眼扫去,火光下的世子爷浓眉大眼,乌溜溜的瞳孔映着闪烁的光。
待他想进一步看清楚时秦韶却挪开了视线。
容宿微微蹙眉,他发现世子似乎在他的视线下如坐针毡,不但躲躲闪闪地盯着地面,人也不经意间退到了靖卫身后,显然是对他避之不及。
这可半点不像方才威风八面,一箭破掉他辛苦伪装出假象的人。
而秦韶这一息声,裕王自然顺水推舟将这篇揭过,只令人好酒好菜招待容宿及其随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