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朝(3)

作者:平舒道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渝州位于西南,气候湿热,终年少见瑞雪,她又顶着病秧子的名头,便是下雪了也不许出来赏雪,更遑论落在容宿手里那些年。

所以秦韶心里对瑞雪十分向往,恨不得这阴曹地府的时光快些轮转,早点从这春时度到冬日,让她一偿夙愿。

待到回房,秦韶便听人禀报说水已备好。

秦韶伸了伸懒腰。

这一身尘埃,总要洗掉。

以后,她就能在这阴曹地府好好过日子了。

秦韶走进偏室,一旁是冒着冉冉蒸汽的浴桶,等了一阵儿,才听门外人禀报:“启禀世子,燕妙姑娘请奶娘过去寻宝镜,稍后才能来伺候您更衣。”

“真是小题大做,”秦韶嘟囔,自己伸手去解衣带。

因为女扮男装的原因,她近身的事从小到大都是由奶娘一个人伺候,不许旁人插手,即便是后来她落在了容宿手里,奶娘也一直跟着她,帮她保守这最后一层秘密

想到此处,秦韶的心突突直跳,衣带解到一半就冲了出去:“奶娘在哪儿?奶娘呢?!”

“爷您慢点儿!”小厮们拎起门口的两只乌云靴去追。

奶娘陈氏远远瞧见吓得是三魂出窍:“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这是做什么呢!”

秦韶如今可已经14岁了,明眸皓齿,朱唇嫣红的。

加上松散的衣带跑了一路早就开了,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和朱红蓬松的马蹄裤,此刻的小公子便是发髻微堕,两缕垂髫抿在唇边,真真是雌雄莫辩!

周遭小丫鬟多看一眼,都要脸红心跳,便是燕妙也低下头,只敢偷偷觑上一眼,羞笑不已。

秦韶却不自知,见到陈氏只觉心里愧疚:“是我没用,害死了奶娘。”

“世子爷这说的是什么胡话,”陈氏哭笑不得。

敢情燕妙说的都是真的,世子爷真的梦魇住了,还没醒呢。

陈氏顺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披风罩住秦韶,又向小厮伸手:“快把靴子给我,若是害了病可不得了。”

秦韶却拽住她的手:“奶娘,您是怎么死的?容宿那贼子登基了吗?”

“嗨哟!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陈氏一个哆嗦,赶忙堵住秦韶的嘴,脸白得吓人。

至此,她得出一个结论。

御赐宝镜丢了之后,世子爷也跟着中了邪!

“快去请王爷来!”

几轮诊治,已经把渝州城的名医请了个遍,可没有一个人知道小世子这胡言乱语的病到底因何而起。

坊间甚至已经开始传言,裕王府这根嫡出的独苗如今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了。

而秦韶也陷入沉默,不再轻易开口。

让她沉默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死了”的事实。

确切地说,只有她一个人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其他所有人都觉得这里就是人间。

是德正二十四年的四月。

她还是渝州城裕王府的小世子秦绍,而容宿,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容王庶子。

另一个原因就是

“王爷,世子左肩上确实出现一块红色胎记,就在锁骨下方,那形状很像丢失的宝镜。”奶娘隔着屏风的禀报听起来一点底气也没有。

裕王没说话,而是亲自走了进来。

秦韶闭上眼。

裕王坐到床边,呼吸有些重,伸手迟疑一下,最终掀开秦韶一截衣领。

铜钱大小的红色圆形胎记烙在皮肤上,左右两边还各有一小节凸起,神似宝镜面装饰用的两条龙尾!

加上通玄镜神秘失踪,秦韶忽得怪病,似乎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玄而又玄的可能。

“错了,全都错了!”裕王腾地站起来,脸色阴得可怕。

而这些逼真的、从未发生过的事也让紧闭双眼的秦韶接受事实。

错了。

的确错了。

但不是大家错了,是她错了。

她黄粱一梦,大梦一生。

梦到众人惨死,梦到自己傀儡一生,梦到容宿篡位成功。

一桩桩一件件都无比真实,真到让她分不清是梦里还是梦外,是镜纳乾坤,还是乾坤纳镜。

不过,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既然上苍给她这次机会,她就不会让父王,让亲近的人们,再受一点伤害!

秦韶豁地睁眼,咬牙切齿。

容宿囚禁她一辈子,操纵她一辈子,揽权弄权,作恶多端,让她吃够苦头。

如今天赐良机,总该轮到他吃苦了!

“父王,陛下大病初愈,长安那边就没什么消息吗?”她忽然开口。

裕王被问得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她:“你想问什么消息?”

他头顶玉冠,俊俏的雌雄莫辩的女儿吐出两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字:“立储。”

第四章 临敌

裕王脸色瞬间沉了两分:“陛下大病既愈,何来立储一说,即便是有,也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

“喵”桌上的小奶猫被惊得叫了一声。

裕王看它一眼,拂袖而去。

陈氏心惊胆战地送走裕王,一脸戚戚进门,望着秦韶就开始掉眼泪。

“奶娘别难过,不过是多了块胎记罢了,”秦韶满不在乎地整理好衣襟,一边指着桌子:“把瑞雪抱给我。”

陈氏打开猫笼子,提着后颈皮抓出小奶猫,不放心地嘱咐:“小心别被这畜生咬到。”

秦韶看着白滚滚的小家伙怂怂地抱着一条小黑尾巴,两只大得占据半拉脸的黑豆眼贼溜溜地盯着她,水汪汪地,活像受了委屈似得,让人心都软了。

“嗯,”她接过瑞雪,猫也乖巧地坐在她怀里,只剩一颗小脑袋不安分地四处张望,极力窥探这个新环境。

正如现在的秦韶。

陈氏看着坐在床上安静摸猫,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世子,犹犹豫豫地开口:“爷的梦魇”

秦韶朝她一笑:“放心吧奶娘,我不会再说奇怪的话了。”

陈氏长吁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您先出去,给瑞雪准备个舒服点的猫窝,就摆在我屋子里。”秦韶吩咐。

陈氏看了一眼小奶猫,哎了声告退。

秦韶则摸着瑞雪脖子下的毛,轻声自言自语:“我知道父王这次为什么会把你送给我,因为我背出了说难。”

从前她背不出来也没被责骂,这次背得出来,裕王便赏她个玩物,用以分心。

因为对于有了其他男丁的裕王府来说,一个不学无术的嫡子秦绍,远比野心勃勃的嫡子秦绍强。

却不知,正是裕王的这个想法,才将秦韶的侄儿,裕王府唯一的男丁送上死路。

秦韶至今仍记得,当初侄儿秦骋的死讯从长安传来时,驰骋沙场不露一个怯字的父王吐血而倒,一病不起的样子。

今生,她决不允许这件事再发生!

她蓦地攥紧拳头,瑞雪被扯痛,喵叫一声,回头去咬。

所幸秦韶并不真是个14岁的病秧子,及时收手躲开。

燕妙闻声进门,一边骂道:“这该死的小畜生!”一边将猫塞回笼子。

“不碍事,没伤到我,”秦韶摆摆手,又皱眉看向门外:“怎么突然这么乱?”

燕妙面露喜色:“是长安来了贵人,骑着大马好个风尘仆仆,据说还奉了陛下的旨意呢!”

“你说什么?!”秦韶腾地跳下床,趿拉着鞋往外跑。

只见院子外的丫鬟小厮们果然都忙里忙外地折腾,给突然造访的长安贵人们收拾院子落脚。

秦韶站在原地发愣:“德正二十四年不对啊,这才四月,他们怎么就来了!”

她纵然记不清容宿来渝州城接走小侄儿的确切日子,但她依稀记得那是五月份的事情,渝州城的夜雨都已经下了两场。

可现在的容宿却在四月底就来了,足足提前了小半个月。

这可真是容贼的作风,从不给她半分喘息时间!

秦韶一把将燕妙刚给她披上的外裳扯下来,恶狠狠地丢在地上,跳上去跺了好几脚,简直把它当成了容宿本尊:“狗贼,我饶不了你!”

裕王府大门外,宽敞开阔的门庭上列站了近百名勇士,清一色骑着带黑铁头箍的高头大马,一眼望去肃穆精悍。

为首者二人,骑着的骏马格外高大,黑铁头箍上还系着一截红缨,乃是容王府家将之首的标志。

其一人质彬彬,着青竹纹样的套头衫,嵌白玉发带束发,一副书生打扮,乃是此行随侍的士,周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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